欧庇克莱歌剧院。
聚光灯下的青年缓缓跪在地上,颤抖着,额头贴在地面,唱出震人心魄的词句。
下一秒,台下传来如雷鸣般的掌声,激动的观众们忍不住站起身,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尖叫。
在他们灼热的注视下,台上的青年一动不动地蜷缩着,过了良久,终于站起身抬起头。
明亮的灯光下。
只见他如清晨雾霭般的灰色卷发垂在颈侧,如水下珊瑚般的红色眼睛弯出动人的弧度。一身枫丹风格的繁复洋装,小腿被包裹在白色的丝袜中,踩着绣有金线的高跟鞋,整个人看上去,无愧于【露景泉的珍珠】的美誉。
红唇勾起,左边眼角下坠着的心形饰颜片跟着挑动,衬托得整个人愈发艳丽——
在震天的欢呼声中,他左手背后、右手抚胸,向着台下深深鞠躬,完美谢幕。
———
“尼森,你.需要休息一下么?”
“.不,不用。”走下舞台的青年接过【白手套】桑尼递来的巾帕,擦掉了脸上、颈上的汗水,对着镜子补上了脸上的妆容、定制的香水,然后礼貌地道谢、微笑,“威尔的审判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走吧。”
———
高跟鞋敲击地板。
在万众瞩目下,尼森再次踏入欧庇克莱歌剧院,走过长长的观众席,在第一排落座。
灯光熄灭,主演登场。
与尼森长着同样面庞的青年挑眼看向台下——
对证治犯【灰河】的审判,正式开幕。
———
十二月十八日,暴雨。
下午,排练了许久的新剧在欧庇克莱歌剧院上映。反响热烈。
晚上,威尔在同一个舞台上接受了公开审判。结果不出所料,有罪,刑期一百年。
考虑到人类短暂的寿命,这意味着有生之年,我将再也不能在阳光之下见到我的兄弟。
威尔看上去并不惶恐。
也是,他带人围攻沫芒宫,本就是为了登上审判的舞台,在所有人的面前,攻讦神明的漠视,嘲笑贵族的恶行,讽刺枫丹的公平——至于他自己会落得什么下场,他其实并不在意。
最高审判官出谕示裁定枢机的结果时,我能感到周围隐约看过来的目光,多半是想看我有什么反应——好在那维莱特先生还在,他们不敢无视庭审秩序,靠过来询问我的感受。
——幸好,幸好。
虽然我的脸上依旧带着完美的笑容,但只有我知道,那昂贵的塔夫绸手套之下,我的手有多么冰冷,那繁复的手织蕾丝之下,我的心有多么痛苦。
大审判官宣布闭庭。
观众、记者、警卫不出所料都挤了过来。
一片混乱。还好娜薇娅和刺玫会的人帮着桑尼,阻挡了大部分人群,让我能够得到片刻喘息。
最后看了眼举着双手、接受镣铐的威尔,以及他身边的最高审判官,我扭头逃出了这滑稽的舞台——
歌剧院的外面在下雨。
轻轻柔柔、绵绵密密的雨丝。
看上去并不大,却能将高大的歌剧院全部遮住,想必,也能遮住我——
脚步不受控制。
带着我走进这雨幕,走进这安静的天地。
雨水淋湿我的身体,淋湿我的灵魂,温柔地润湿了我,容纳了我——
说起来,小时候,在灰河边的纸箱里冻到瑟瑟发抖时,威尔为了哄我睡觉,会给我讲关于水龙的故事,将悲伤的泪水化作雨水的龙的故事。
所以,除了我,它也在为威尔伤心么?
——某人的日记
———
“.威廉先生。”
通往水下的台阶前,那维莱特看向灰河:“前往梅洛彼得堡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你看起来心情比我还差,审判官老爷,”双手被束缚,灰河看了眼湿漉漉的男人,“压力太大的话,就去看看尼尔的表演吧,那家伙唱的歌还挺讨人喜欢的。”
“.顺便替我和他道个歉,”温柔地轻嗤,灰河脸上极为难得地显露出几分柔软,然后头也不回地向着梅洛彼得堡走去,“小傻蛋。没有我,他在水上过得.应该会更好吧。”
———
灰河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水下。
那维莱特随即将目光收回,转向远方,临近海岸的方向。
凭借水元素龙的权能,他可以清楚看到呼啸的浪潮边、滴落的雨水间,那孤独坐着的、湿透了的身影——枫丹最炙手可热的歌剧演员,让芙宁娜都赞不绝口的声乐天才,【露景泉的珍珠】,尼森。
只是和平时那副光彩照人的样貌不同,此时的尼森,与其说是珍珠,不如说是躲在蚌壳里脆弱的晶砂,仰头站在雨中,好像一碰就能碎掉——
“.尼森先生。”
但在那维莱特出声的一瞬,他又迅速变回了欧庇克莱歌剧院的宠儿,那毫无瑕疵的、昂贵的珍珠。
“那维莱特先生,”完美的、礼貌的微笑,即使浑身上下都湿漉漉地,“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
那维莱特并非精通人情世故之人。
可尼森突兀的表现,还是让他意识到两人身份上的尴尬,于是他只好垂着眼,默默将撑着的伞向前倾斜,交到了青年的手中:“.抱歉,我理解你作为被告人家属、不想看见我的心情,但是雨这么大,最好还是避一下。”
黑色手套与白色手套短暂触碰又分开,那维莱特退出伞底、走回雨幕中时,尼森再次开口,只是这次终于没了笑意:“.那您呢?您要冒雨走回去么?”
“我并不介意淋雨。”
高大的男人站在伞外,低着头,认真地回答:“我的身体也远比你要强壮,不会因为淋雨而生病,请放心。”
“扑哧。”
尼森再次笑了起来,只是这次,他的嘴角眼眉间终于露出几分灵动、几分真实:“那维莱特先生,有没有人和您说过,您真的很不会聊天。”
“抱歉——”
“请不要再和我说抱歉了。”
透明的伞前倾()?(),
灰发的青年抬起手()?(),
将同样湿透了的最高审判官笼罩进了伞底:“您为什么要难过呢?您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您对威尔的判决.非常公正。”
是谎言么?或是讽刺?
因为害怕最高审判官()?(),
或者想要讨好那维莱特?
“不是哦。”
神奇地,仿佛出了那维莱特的心,尼森摇了摇头:“我说的都是实话,那维莱特先生,法律不一定是【正义】的,但违反法律一定是【错误】的威尔触犯了法律.这个结果,的确是他应得的。”
“.您看上去更难过了。”
狭小的雨伞,隔绝了外面的磅礴大雨,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两个人。这样孤独的世界中,尼森抬头,看向表情分明毫无变化的那维莱特:“是我说错什么了么?”
“不。”
英俊的脸低下,高大的男人在这一刻看上去无措地像个小孩:“我只是很抱歉,要让你们接受这样的【正义】。”
———
你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印象里都是高高坐在法庭之上的最高审判官,亲口向你道歉。
你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冰蓝色的眼睛,想要从中发现说谎的痕迹——但没有,你从男人身上感知不到一点欺骗,那澄澈的竖瞳中全是真诚——于是你确定,他是真的,在为威尔难过,在为你难过。
糟糕、糟糕。
你猛地扔掉雨伞,想要用雨水掩盖你眼角的泪水,但似乎还是晚了一步——
“.”
雨伞落地,过了一阵,又被白发男人捡起。
他没有说话,没有提问,只是默默地背对着你撑起伞,为你遮住了倾盆而下的雨水:“.我不会回头的,请不要在意我。”
眼泪止不住地掉落。
但在如海水般淹没你的悲伤中,你还是找到了一丝救命的空气:“.那维莱特先生,您是真的,很不会聊天。”
“.我很抱.我以后会注意的,尼森先生。”道歉的话又要脱出,但好在最终被制止,男人垂着眼,感受着背后与落雨不同的水的味道,手掌合拢又张开,犹豫许久,还是伸向了青年的方向。
“.这是沫芒宫的美露莘们最喜欢的糖果,她们每次吃完都会很开心。”黑色的手套间,几颗五彩缤纷的糖果赫然其上,“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将其让渡给你。”
———
良久的沉默。
就在那维莱特思考是不是又一次误解了人类的感情时,那被誉为枫丹瑰宝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之前的七国四海邮报上报导,美露莘评价您像个好爸爸,我还以为又是他们乱写的,没想到——”
轻轻的笑。
像是春雨打在地面,潮水洗刷海滩。
让那维莱特心里的水面隐隐有些波澜。
糖果包装纸被打开的声响。
然后是一声带着几分笑意的呼唤:“那维莱特先生,回头。”
没有思考,那维莱特应声回头,然后被猝不及防喂下了一颗糖果,酸酸涩涩的,大约是葡萄的味道。
雨水早就洗刷掉了青年脸上的妆容。
没有细腻的粉底、没有艳丽的眼线、没有扑鼻的香水,那维莱特第一次看到尼森真实的面容。
含着一颗草莓味的糖果,他笑着对着男人眨了眨眼:“糖果很好吃。怎么样,您也开心一点了么?”
———
“哎呀,”透明的伞合上,灰发的青年抬起手,看向远处的彩虹,“那维莱特先生,雨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无脑he甜文!开篇上bu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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