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方子晨忙着處理公務,趙哥兒忙着備貨,可八月中旬,安溪縣傳來急告,說安北,安西兩村出事兒了。
    這兩村是大村,村裏上百戶人。
    進入夏季開始,雨水就多了,三天兩頭的就下,安和縣、安平縣這邊是啥事兒都沒有,可安溪縣那邊靠近溱洲······
    溱洲臨海,受到海洋濕潤氣流影響的地區降水多。
    不僅如此,淋江洲,下陽、源洲、衡陽,等地也遭遇了強降雨。
    外面各洲情況如何,方子晨不清楚,問了一通,衙役搖頭說他也不知道,但安溪縣大暴雨已經連續下了整整四天。
    要完。
    這消息是半夜傳來的,方子晨瞌睡一下就跑了,穿了衣裳就想要趕過去看看情況,趙哥兒也撐起身:“夫君,我和你一起去吧!”
    方子晨想了一下:“我帶兒砸去就行了,你留這邊拿我令牌,安排人去調糧和下次要帶的貨。”
    官兵說的含糊不清,安溪縣那邊情況到底是有多嚴重,趙哥兒不知道,危不危險他也不知道,可他知道夫君說的沒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孩子總要多看多學,這會兒過去,沒準的還能幫上忙。
    “那夫君你小心,注意安全,這邊有我在,你放心。”
    方子晨穿戴好,回過身抱住他,在他眉間吻了一下:“有你在我自是放心,那我先走了。”
    “嗯!”
    方子晨出來先招來張泉,讓他帶令回涸洲城調派人手,然後才去了隔壁,打開門一進去,方子晨臉皮就抽了。
    三個小家夥四仰八叉的睡床上,天氣炎熱,滾滾蛋蛋身為胖子更是怕熱,晚上都是光着屁股蛋就睡,小豬仔子一樣,拿來蓋肚子的小毛毯已經飛到了床下,滾滾一只腳丫伸到蛋蛋嘴邊上,蛋蛋這傻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夢見吃泡面了,嘴巴還嗦得起勁,還好滾滾腳不臭,他天天都有幫他洗。
    乖仔則是抱着他的奧特曼公仔睡得香呼呼,兩腿劈叉似的開着。
    方子晨推了他兩下:“兒砸,醒醒。”
    乖仔撓了下小屁屁,翻了個身繼續睡。
    他打小就是這般,一睡起來雷打不動,你鬧他,他就像屁股發癢,撓兩下後就繼續睡。
    方子晨急着趕路,乖仔卻是怎麽叫都不醒,他也不敢喊大聲,怕吵着旁邊的滾蛋,醒了要鬧着一起去,可乖仔他是又扭耳朵,又捏他鼻子,乖仔卻是怎麽都不醒,趙哥兒披着衣裳進來了,俯下/身在乖仔耳邊輕聲說:“乖仔,起來了,爹爹給你做了鹽焗雞。”
    乖仔猛然睜開了眼睛驚呼出聲:“什麽?”
    方子晨:“······”
    方子晨佩服道:“趙哥兒,還得是你啊。”
    自個生的,趙哥兒自是懂,這會急匆匆的幫乖仔穿衣裳:“還很困嗎?先別睡了,安溪縣那邊出事了,你跟你父親過去看看。”
    乖仔揉着眼睛,聲音滿是困倦,随着趙哥兒擺弄給他穿衣裳:“出事?出了什麽事呢?”
    “不知道。”
    看他面色凝重,應該是出了大事,乖仔頓時不困了,道:“那乖仔跟父親去,乖仔可以幫忙。”
    趙哥兒親了他一下:“你乖。”
    方子晨抱着乖仔上了馬,策馬風大,難免的會有些涼,他拿了件衣裳将乖仔裹了起來,揮手讓趙哥兒回房去,別送了,而後跟着前來禀報的衙役一起走了。
    這會正直深夜,村裏人都睡得安穩,前頭一來月都在忙着收割,忙着插秧,裏裏外外的忙活,這會兒終是得歇了口氣,村裏靜悄悄的,經過造紙廠大門外時,守夜的兩村民看見方子晨和一衙役打扮的人急匆匆的策馬離去,互相對視了幾眼。
    “怎麽了?大半夜的大人還帶着小少爺出去。”
    另一村民面色凝重:“怕是出事兒了。”
    先頭方子晨沒收到任何消息,他近段時間也忙,這會兒真是被打個措手不及。
    這衙役是得了令就過來,對于安南安北兩村的情況也并不清楚。
    方子晨是一路不敢歇。
    安溪縣其他地兒都還算好,沒出什麽大事,就是有些村,老百姓的茅草屋被吹走了,田裏也被淹了些,只要不出人命,這都不算得什麽事,反正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可安西、安北兩村,就住山腳下,連夜的雷陣雨,那山塌了大半,一下就把下面的村子沖垮了。
    一切都發生在瞬間之中,山體是突然間就轟然塌了下來,村民們是沒有絲毫防備,逃出來的寥寥無幾。
    這會兒雨都還沒有停,風也還在猛刮着,到處的是斷枝碎瓦,滿目瘡痍。
    暴雨泥流襲過的地方,泥沙、巨石、樹木遍地堆積,大部分房屋都被淹沒了。
    原先熟悉的村子,如今全城廢墟一片。
    逃出來的人木讷的看着這一幕,一言不發傻了一樣,反應過來後開始瘋了似的,徒手去扒拉着樹枝和石塊。
    “當家的?當家的?”
    “鐵蛋······”
    有人在喊爹娘,有人在找孩子,哀嚎痛哭,混雜成一片。
    雨是越下越大,可逃出來的人卻都沒走,沒地去,而且他們的親人還在這裏,他們不能離開。
    有人被掩在廢墟下,喊着救命,也有人不知所蹤。
    這會鋤頭啥的都沒帶出來,有些人手挖得都滲出了血,也沒挖出個坑來。
    老婦們抱着孫子坐在廢墟上,嚎啕大哭,除了哭,她們不知道還能做什麽了。
    “這是造了什麽孽啊!怎麽就這樣了,我的兒啊!我的兒啊!你在哪啊!娘不能沒有你啊!”
    “你要是出了啥事兒,娘也不活了。”
    孩子們怕得也在哭,吵着要爹要娘。
    到處的都是絕望又悲痛的哭聲。
    怎麽這樣了?
    很多人都在想。
    他們沒做過啥子壞事兒,可是,怎麽就這樣了?
    今年剛用了化肥,家裏賣了糧,得了好大一筆銀子,他們覺得好日子就要來了,結果······
    家沒了啊!
    一夜過去,雨停了,被挖出來的幾人傷得很重,一身泥都被鮮血染紅了,無處安置,就躺在地上,那血止都止不停,其中一漢子大腿上一木樁還紮在上頭,他爹拔了出來,再去看那傷口,怕得直接不敢再動作了。
    大家都是地道的村裏人,沒經歷過什麽風雨,平日也就是刀砍着手了,鋤頭鋤到腳了,小傷兒沒少見,可從沒見過這麽重的傷,都能看見骨頭了,血肉翻卷着,旁兒人瞧着都害怕,腿也在顫抖。
    大家六神無主,慌張,痛苦,絕望,茫茫的不知所措,有漢子組織着大家先找個地方躲躲,瞧着這天氣,雨怕是還要下。
    大家不想走。
    可老人孩子身子弱,被雨淋了一夜,這會兒已經咳起來了。
    有人哽咽着問:“去哪兒啊?”
    一句話就讓漢子頓住了。
    是啊!躲去哪裏啊!村裏所有房屋都塌了,大部分人都被埋了,他們還需要他們救命呢!怎麽能走,可他們挖不開,老人小孩需要躲雨,山上有山洞,但這會兒不敢去。
    大家心裏悲傷又絕望,四肢都軟,腦子混混沌沌的一片空白,根本就做不來什麽,怎麽辦?
    誰來救救他們啊!
    誰能來救救他們?
    有人在隔壁安北村有親戚,還跑去想找人救命,結果到了安北村,也傻眼了。
    這是天要亡他們啊!
    唐阿奶抱着小孫子,瑟瑟發抖,眼淚都哭幹了,懷裏六歲的孫子蒼白着小臉喊了她一下,輕輕的,小小聲。
    “奶,我冷,腳也好痛。”
    唐阿奶抹了眼淚後才緊緊的抱着他:“奶抱你,不冷了,不冷了。”
    可無濟于事。
    她濕着,孩子也濕着,天又下起了雨,逃出來時孩子的腿被房梁壓着了,這會兒血也還在流,泥巴裹住了也沒用。
    家裏就她和和孫子夫郎逃了出來,老伴還有兩兒子這會兒還被埋在土下,唐夫郎正在遠處刨泥,雙手十指都見了血。
    雨又下了,沒完沒了,天色霧霾一片,到處唰唰的都是雨聲。
    又一夜過去。
    幾個漢子臨時搭了個草蹦,可不頂用。外頭下大雨,草棚裏頭下小雨。
    相繼有人被挖了出來。
    躺的人越來越多。
    那雨沖刷在身上,下身彙聚的水流都是紅色的,空氣中那血腥味雨水掩都掩不住。
    先頭挖出來的幾人躺在草棚下,已經發熱了,家人坐在旁邊,麻木的哭着,實在不曉得該怎麽做了。
    前頭有人跑去鎮上找大夫,可其他地方也遭了難,大夫沒在。
    一個鎮,也就兩三家醫館,裏頭坐鎮的大夫并不多,加上小學徒,整個安溪縣不過十七人會些醫,可遭了難的村子多啊!這會兒都忙着呢!
    衙門裏也沒人······
    這一刻,真是走投無路,看着家人躺雨裏,那血一直流,所有法子都用上了,可怎麽止都止不住,除了哭,除了眼睜睜看着,他們實在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麽了。
    “牛娃他爹。”唐阿奶突然喊了起來:“你快來啊!牛娃他不動了,你快來。”
    唐夫郎跌跌撞撞沖了過來,直勾勾看着唐奶奶的眼睛,不願接受這是真的。
    “娘你說啥?”
    唐奶奶嚎啕大哭:“······牛娃不動了,怎麽辦啊。”
    唐夫郎抱過牛娃,喊了他幾聲,牛娃沒有應,像睡着了。
    唐夫郎抿着嘴,顫巍巍的伸出手,摸了下牛娃蒼白的臉,卻發現是涼的,他心裏一淩。
    “牛娃,別吓爹爹,求你別吓爹爹,你睜開眼看一下爹,你別睡,你看看爹。”
    牛娃沒有動,頭發濕噠噠的粘在蒼白的小臉上,他很瘦,這會兒抱在懷裏幾乎是輕飄飄,昨天他偶爾的還會喊冷,說腿疼,今天唐阿奶抱着他,發現他沒說話,一直在昏睡,搖了搖,他便說困,想睡一下。
    唐奶奶只以為是昨兒孩子吓着了,腿又難受就沒睡好,可是到了中午,她想去給孩子找些吃的,結果身子不利索,起來的時候孩子沒抱穩,摔地上了,牛娃都滾了一圈,卻是沒有醒,面朝下一動不動的趴着。
    唐奶奶就覺得不對勁兒了,慌慌張張抱過牛娃,喊了他幾聲,牛娃卻是沒再像先頭那樣,睜開眼睛看她了。
    唐夫郎幾乎是聲嘶力吼,聲音悲痛哀絕,周邊幾人聽着都悲從中來,扭過頭去哭了起來。
    唐奶奶再一次痛苦起來,陷入崩潰。
    唐夫郎抱着牛娃,踉跄着站了起來就要往村口沖:“找大夫,我要找大夫,牛娃不能有事。”
    唐阿奶也哭着,從地上爬起來正要跟上去,就見她兒夫郎腿一軟跪到了地上,埋在牛娃身上嗚嗚嗚的哭起來。
    找了大夫又怎麽樣呢?
    他們沒有銀錢,今年賣糧得的銀子,同着他當家的,還有公爹,和兩個小叔子,都被埋了。
    他沒挖到人。
    兩天過去了······
    他只剩這麽一個兒子了,可:“誰來救救我兒子?”
    唐阿奶也哭着:“牛娃他爹。”
    唐夫郎眼淚一直往下淌:“娘,救救牛娃,救救牛娃,誰能來救救我的兒子!”
    這會兒,沒有誰能幫他們。
    他們甚至不知道該向誰求救,去哪裏尋幫助。
    雨沒有停,依舊還在淅淅瀝瀝的下着。
    周邊幾婦人過來,勸着唐夫郎,讓他回草蹦下歇着吧!
    唐夫郎沒聽進去,依舊跪坐在地上,緊緊抱着孩子,就像往常哄孩子睡一樣,輕輕拍着,泣不成聲。
    大家見他如此,便也沒再多說什麽,他們自個這會兒也都難受,實在是沒什麽精力再去勸他,嘆了口氣,正要轉身回去······
    遠處突然穿來陣陣馬蹄聲。
    在一片哭聲中顯得特別突兀刺耳。
    那聲音震耳欲聾,幾乎響徹整個山谷。
    雨聲蓋不住,哭聲掩不了。
    所有人都看了過去。
    水泥路拐角處,一群官兵騎着馬兒踏雨而來,強硬的闖進了他們的視野,朝着他們奔來,最前頭是一俊郎的小漢子,胸前還坐着個小娃娃。
    到了近前,一看這個情況,方子晨當機立斷下了馬。
    “孩子我看看。”
    唐夫郎呆滞着看他,下意識松了手。
    方子晨接過牛娃,先摸了他的臉,是冷的,但沒硬,探了下鼻息,還有氣,雖是很微弱。
    “黎師傅。”
    他喊了一聲,黎師傅犯人一樣,被兩新兵夾着胳膊扶了過來。
    一路策馬,黎師傅這會也就一口氣吊着,看見牛娃,他也顧不得身子不舒坦了,救人要緊。
    給牛娃把了下脈,是受寒,加上失血過多,得盡快治療。
    唐夫郎還怔愣着,見他們把孩子抱走了,趕忙站起來邁着沉重的腳步要追過去:“孩子······你們是誰?還我孩子。”
    “是方大人。”
    有人認出來了,激動得大喊:“是方大人,方大人來了,我們有救了,我們有救了。”
    黑暗中,迎來了一抹光,普一照亮了黑暗。
    有了光,飓風、暴雨,再不足為懼了。
    它帶來了希望。
    所有人都在歡呼。
    方子晨先頭就吩咐過同知,夏季雨多,要防澇防洪。
    同知記着,安溪縣這邊一出事,他收到消息,立刻就抽派了官兵過來。
    可原先涸洲城裏的精兵都被調到訓練區那邊一同訓練了,同知下了令過去,朱正一聽,調了五百人下到地方救災。
    為什麽不多抽調點?
    因為先頭方子晨就買了三百匹馬運到訓練區供新兵們訓練,後頭又陸陸續續買了些,加起來差不多就五百多匹。
    再多就得走了,可涸洲離安溪縣那邊遠,沒四五天的根本到不了,等到了那邊,黃花菜都涼了。
    其中有一百人是前幾個月新征的哥兒和姑娘,人命關天,大家是日夜兼程,一刻都不敢歇。
    方子晨是在半道上遇上了他們,他留了三百個漢子,七十個姑娘哥兒,其他的分成小隊去別的村援助。
    來的路上就吩咐過了,到了安溪縣,購置工具後,一部分人前往安北村,一部分跟着他去安西村。
    這會兒到了地方,大家下馬後直接忙了起來。
    漢子們去救人,姑娘哥兒們安頓傷者,忙着包紮,煎藥,搭篷子。
    一切都是有條不絮。
    見着方子晨來,大家先頭茫茫然,不知所措,可現在似乎一下就有了主心骨。
    方子晨跟着新兵們去挖人,乖仔在後方同着黎師傅忙。
    他小小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中。
    方子晨他們人多,有工具,來了沒一會,就有人被挖了出來。
    這人傷得很重,半邊臉血肉模糊,肚子上也破了個洞,瞧着很是可怖,那血幾乎是淌了一路。
    身後草棚裏先頭挖出來的人已經虛弱得發不出聲音,可剛挖出來的人,這會兒正被柳哥兒他們摁着清理傷口,疼得不停嘶叫。
    那凄厲的聲音一直回蕩在耳邊,聽得人心慌,乖仔第一次直面這種慘烈的場景,整個人都有些頓,小身子也僵住了。
    他到底是還小,唐大娘怕他吓着了,想帶他走,可乖仔沒有動,當初去剿匪,他不怕,上臺跟北邙人打,對方高高大大的,他也不怕,去打劫,他也不怕,還因為有銀子賺而高高興興。
    可這會兒······他有點怕了,他下意識的就想找方子晨,讓方子晨抱他,可一擡頭,眺目往山腳看——方子晨正頂着風雨組織救援,周邊的官兵也是忙忙碌碌不停,翹石頭的,挖泥的,扒拉樹根的,又一老人被擡了出來。
    乖仔定定看了半響,在唐大娘再一次出手想帶他去草棚裏歇一下的時候,他搖了搖頭。
    唐大娘就見他捏着小拳頭,小腳丫子擡起來又往地上重重一踩,大聲說:“姐姐,乖仔不怕,乖仔要幫忙,乖仔是勇敢滴乖仔。”
    血而已,他才不怕呢!
    他要給父親幫忙。
    他已經是個男子漢了,不能害怕。
    被挖出來的被褥和衣裳髒濕不堪,不能用了。
    傷者們需要一個幹淨暖和的地兒養傷,傷口敷了藥,也不宜沾水。
    而且老人和孩子也不能老淋着雨。
    那草棚根本就不頂用。
    沒人教他怎麽做,雨還在下,為了以防萬一,乖仔在離山腳甚遠的地方選了一平地,淋着雨跟着大家鏟平了後,交代唐大娘他們去砍些樹來搭棚子,自己則帶着三個漢子,直接打馬去了鎮上。
    搭起來的篷子可以用棉布遮。
    這棉布不漏雨,因為上頭一層熟桐油,熟桐油能快速幹燥,由于第一遍刷上去的熟桐油已經讓綿布飽和,第二遍的熟桐油就只停留在表面,幹燥後結膜,形成一層保護層,油與水不相融合的特性,讓雨水一接觸到這一由熟桐油形成的保護層,會立即滑落。
    看似簡單易做,可賣的卻是不便宜。
    篷子框架起好了,稻草蓋到了上頭,但還是不得行,依舊還是漏雨。
    這種時候,方子晨應當是坐鎮中央,可這會兒人手不夠,時間就是金錢,方子晨扛着鋤頭也上了。
    他是忙得不見影,唐大娘正想去請示乖仔該怎麽辦,乖仔帶着兩輛馬車回來了。
    “姐姐,用油布蓋。”他扭頭吩咐另外幾人:“車上有幹稻草和被褥,你們拿進去鋪了,把他們擡進去,給他們睡上頭。”
    “好。”
    油布蓋上,稻草鋪上,人多力量大,大家沒有手忙腳亂,該做啥子心裏都有譜,只半個下午,草棚就蓋了兩個,就木柱子搭的一個框架,上頭蓋了一層稻草,又一油布,嚴嚴實實的,一點雨都沒漏。
    四周則是樹枝擋着,很是簡陋,但這會兒講究不得了,條件實在是有限。
    漢子們住一個,婦人夫郎們則住另一個。
    唐阿奶淋了兩夜雨,已經發起了熱,剛李大丫端了藥來給她喝,這會被安頓在草棚裏,裏頭生了火,暖烘烘的,唐夫郎雙手也被包紮了起來。
    牛娃脫光了,正躺在被子下,小腿上已被清理幹淨,用藥敷了,血停了。
    李大丫給牛娃喂了藥,摸了下他額頭,叮囑唐夫郎:“孩子已經退熱了,稍後要是再燒起來,你便去喊我。”
    孩子沒事兒,唐夫郎高興得直哽咽,千言萬語都堵在喉嚨口,最後只吐出兩字:“謝謝,謝謝。”
    李大丫拍拍他手背,看他還一副受驚又恐慌的樣,安撫道:“你別慌,也振作些,孩子和你婆婆都需要你。”她看向周圍人,聲音似乎帶着一股魔力:“大家也別慌,大人來了,一切都會沒事兒的。”
    平平無奇的一句話,卻莫名撫平了大家恐慌無措的心。
    大家似乎真的不怕了。
    大人來了這麽一會兒,就挖了二十幾人出來了,雖然她們家的漢子還沒被找到,可她們相信大人。
    唐阿奶呆愣愣的沒說話,又看見對面的草棚有個漢子被官兵擡了進來。
    全身是泥。
    一哥兒端了水了過來,官差将那漢子脫了擦洗幹淨後抱到了稻草上。
    一個村的,擡頭不見低頭見,人再多,那也是認得的。
    這漢子是陳家老二。
    黎師傅給人看了下傷口,又把了脈,不知道說了什麽,旁邊的哥兒點了點頭。
    黎師傅就走了,那哥兒出去一趟,再回來時手上拿着藥,又端着一盆熱水,掀開被子,給陳家老二大腿兒上的傷清理幹淨了,這才上了藥。
    要擱之前,唐阿奶早一口唾沫星子呸過去了——簡直是不知羞,不害臊。
    瞧瞧,這像什麽話。
    要不要臉了?怎麽能做出這種事兒。
    之前征女兵這事兒,她是反對的,總覺得不像樣,在村裏到處的說,聲兒最是大。
    可這會兒······
    唐夫郎出聲:“娘,您怎麽哭了?”
    他不懂,旁邊幾人多少是能猜到一些。
    陳家老二腿上的傷極為的猙獰,瞧着是觸目驚心。
    這會兒用的藥是出發時黎師傅帶來的。
    有傷寒的,去熱的,外敷的。
    柳哥兒先頭跟着黎師傅學了大半年了,頗為刻苦,但學醫并非一日之功,再是勤奮,半來年也出不了師,這會兒不能說有多厲害,望聞問切啥啥都會了,但風寒,受熱,這些小病該怎麽抓藥,該怎麽熬,一些傷口該怎麽清理怎麽敷,卻都是能曉得的。
    這傷他看了也不是不害怕,黎師傅教的理論,他們還是首次實踐,這會兒手正哆哆嗦嗦的給人包紮傷口,一老漢噗通在他跟前跪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先讓乖仔适應一下吧!不然後頭真被秦恒逸帶上場了怕是要暈 ,畢竟年紀真的擺在那裏(-^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