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手術這一天是個大晴天,一大早上太陽就曬進了病房裏,唐家兩兄弟早早就來了,就連程橙都提前請好假過來了。
    因為來得太早,還沒到江故進手術室的時間,所以幾人直接坐在病房裏吃早餐。
    無辣不歡的唐兆吃着香味濃郁的牛肉粉,早餐難得不靠一杯黑咖解決的程橙吃着高碳水滿足感的燒麥。
    司珩陪坐在江故的床邊看着那邊吃吃喝喝的人,輕撫着江故的手安慰。
    不能吃不能喝的江故盯着那邊看了許久,最終嘆了口氣:“交友不慎啊。”
    唐兆嗦着牛肉粉道:“哇江小故,你的小良心呢?我們這一大早來陪你,你都不感動一下的嗎?”
    江故:“如果你放下那碗牛肉粉,可能更有說服力一點。”
    唐兆哼哼,又跑過去夾了一筷子他哥餐盒裏的湯包。
    在充滿了食物香味的病房裏,看着他們吃吃喝喝,江故臨近手術的緊張多少有些緩解,就好像他只是去做個小手術,朋友們不當回事的來陪陪,因為他很快就能出來。
    昨天他還想着,自己今天被推送進去的時候會不會吓哭,二十多年了,這顆已經壞掉的心髒總算是可以換零件了。
    但今天這一看,他大概率是不會有什麽想哭的情緒了。
    程橙也端着她的燒麥走了過來:“這家味道不錯,可惜胡椒味有點重,對不吃辣的人來說還是有點辣,你吃不了,好久都沒吃過一頓熱騰騰的早餐了,托你的福。”
    江故朝她笑着道:“不用特意來陪的,還耽誤你工作。”
    程橙一邊吸着豆漿一邊道:“老板好久沒給我放假了,這不趁機找理由嗎,現在的資本家啊,恨不得把人當二十四小時不停檔的機器用。”
    屋內有兩個她口中的資本家不敢吭聲,唐鳴是自己就是工作狂,所以他的确是瘋狂壓榨自己以及瘋狂壓榨員工。
    至于司珩,自家公司大門現在朝哪兒開他都快忘了,從江故進醫院到現在,助理來了好幾次處理積壓的工作,這放在打工人身上額外多出的工作量,只能等過年給個大紅包了。
    他們把早餐吃完的時候護士推着一張床進來通知可以去手術了。
    司珩把江故從床上抱了起來,放在那張活動床上,給他蓋好被子,一路握着他的手陪着。
    等電梯的時候唐兆湊了個腦袋過來問江故:“怕不怕?”
    江故看了看圍着他的大家,點了點頭:“突然就有點了。”
    司珩微微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不怕,等下進去之後很快就睡着了,等你醒來就能看到我們了。”
    不知道是離開房間冷的,還是本能害怕的,江故已經開始微微打顫了,司珩能感覺到,但除了嘴上的安慰之外,什麽都給不了。
    護士沒給他們太多說話的時間,一到手術室門口就直接把人推進去了,手上的熱源一消失,江故感覺更冷了,看到那巨大的手術室,一堆儀器圍着的手術臺,整個人開始控制不住地發起抖來。
    這種情況護士見多了,但看他年紀也不大,又是這種大手術,還是輕聲細語地安慰,主要也是手術室的溫度很低,的确很冷。
    江故被推進去之後,衆人的那股輕松感瞬間就沒了,嬉皮笑臉的唐兆也不笑了,看了看時間,問道:“醫生有說手術大概多久嗎?”
    唐鳴:“快的話可能五六個小時。”
    衆人安靜地等在手術室外,沒一會兒頭發亂糟糟的宋時也跑了過來,看了眼司珩,又看了看手術室門口亮起的紅燈,知道自己來晚了,也沒開口說話,只找了個椅子坐下。
    離他不太遠的唐兆看了看他:“你這頭發挺有個性。”
    宋時胡亂扒了扒:“昨天是大夜戲,早上收工才急忙趕過來。”
    唐兆聽江故說過,知道他把版權給了個學生班子拍劇,也知道宋時也是編劇,于是問道:“拍的順利嗎?”
    宋時點頭:“很順利。”
    唐兆看了眼手術室大門,又道了一聲:“順利就好。”
    手術室裏面一直很安靜,沒有護士進進出出,這種大手術基本都準備好了會需要的東西,真有護士着急忙慌地進進出出,那就太吓人了。
    為了這場手術,他們還特意抽時間去獻了個血,現在手術用血都需要獻血證換。
    江故不知道的是司珩這幾年是定期獻血,為的就是那一張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需要的證。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五個小時,六個小時,從早上到下午還是沒有動靜,等在外面的人越來越心慌,司珩的臉色也越來越沉。
    程橙看着站在窗前的人,無聲一嘆,她好像不止一次見到這樣的司珩了,明明是兩個很好的人,卻偏偏一次又一次要承受這些。
    這讓程橙突然就明白了一句話,生命裏的任何事早已标好了價格,或許這就是他們的代價。
    所以他們熱烈地相愛着,沒有誤會,沒有波折,初戀就這樣遇到足以驚豔彼此一生的人,所以他們比別人更珍惜這份難得。
    只希望上天看在少有這麽契合的圓,能讓他們更圓滿一些,這世上将就太多了,就顯得相愛太難得了。
    太陽一點點往西邊落下,手術室的紅燈就那樣一直亮着,亮得衆人心裏開始慌了起來。
    當走廊的燈光快要比窗外的天光還要亮時,紅燈終于熄滅,大門被推開。
    司珩提着一顆心看過去,雙腳沉重的甚至連擡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神色滿是強忍驚慌的恐懼,直到醫生出來,說手術很成功。
    短短幾個字,就像破除他滿身懼意的咒語,将他重新拉回人間。
    四肢逐漸恢複知覺,如潮水一般的沉溺和窒息也在逐漸退去,司珩像是被抽空了力氣一般坐在了地上,一手捂着臉,明明是想笑的,卻繃不住哭了出來。
    麻藥過去江故被人叫醒過一次,但并沒有醒太久就又沉沉睡去,身上的管子很多,嘴裏有呼吸機,鼻子上也插着管子,甚至就連身上都開着洞插着管。
    他又回到了重症,但在重症裏面清醒的時間并不多,等腦子終于能思考的時候,人已經在普通病房了。
    江故能感覺到身邊有人,經常有人在跟他說話,問他一些問題,他不知道自己回答了沒有,好像回答了,但又好像沒回答,就是覺得耳邊總是叽叽喳喳不讓他睡覺好煩。
    又一次感覺有人在他臉上不知道折騰些什麽的時候,江故努力掙紮着睜開眼,視線逐漸清晰後,看到眼前那人的一瞬間他似乎有些想不起對方是誰,茫然地眨着眼睛。
    遲緩地反應了片刻,才恍惚着想起一個名字,于是喊了出來:“司珩?”
    司珩輕撫着他的頭發,迎着他的視線朝他露出一抹笑:“我在,小故你醒了嗎,能看清我了嗎?”
    江故輕輕嗯了一聲,點了一下頭,朝他笑了笑:“能看清了,你是司珩。”
    司珩徹底放心地笑了。
    江故醒來之後身體一天天在恢複,從只能躺着到慢慢能坐起來,身上插的各種管子也在一天天減少,等終于可以在司珩的攙扶下下床走路時,已經到了二月份的大年三十了。
    江故住的是單人病房,雖然是醫院,但在不影響病人和別人的情況下,過年也是要稍微有點年味的。
    一大早唐兆就帶了一堆的東西過來布置病房,大大小小的中國結往牆上挂,祈福驅邪的年畫往牆上貼,白色的病房瞬間就多了不少的年味。
    江故躺在床上任由他折騰,面前的小桌板上放着平板,平板裏正放着小年夜的晚會,熱鬧但又不會太吵。
    等唐兆終于貼完了那些東西,就打開窗子,把剛剛來的時候放在窗外的可樂拿了進來,蓋子滋溜一聲被扭開,一口灌下去打了個氣嗝:“好爽。”
    江故就這麽看着他,看得唐兆嘿嘿蹭過來笑:“想喝啊?我幫你喝了,就當你也喝了。”
    江故道:“你們晚上真的要在這裏吃飯啊,護士應該不會讓吧?”
    畢竟是病房,哪能讓人太過鬧騰,而且誰家過年在醫院的,也太不吉利了。
    唐兆無所謂道:“這有什麽,我們又不吃味道重的,火鍋都沒選呢,就帶幾個菜,帶點炸雞烤串,正好你家那鄰居不也是一個人,過來大家一起吃,總比一個人在家吃泡面的好吧。”
    江故說不過他,只能任由他們折騰了,護士端着藥進來,看到病房大變樣,笑着道:“很有過年的氛圍嘛,布置的真好看。”
    唐兆得意道:“是吧,過年就該有過年的樣子,在醫院怕什麽,只要人在一起,在哪兒都是團圓。”
    護士拉開江故的衣服,他一邊腰側靠近胸口的高度那兒開了三個洞,沒有大開胸,要是開胸他恢複的不可能有這麽快。
    前兩天這邊插着的幾根管子剛去掉了,這幾天就要上藥幫助傷口愈合。
    護士替他檢查了一下,笑着道:“恢複得挺好的,再堅持堅持,很快就能出院了。”
    唐兆跟着過來看他的傷口,看得直皺眉:“這也太疼了。”
    護士道:“所以一個好身體有多重要,那比什麽都值錢。”
    說着看了眼桌上半瓶沒喝完的飲料,道:“這些碳酸飲料還是少喝得好。”
    等護士出去後,唐兆朝江故做了個鬼臉,嘻嘻笑着坐到了床旁邊:“等下等司珩過來我就先回家了啊,中午要在家裏吃年飯,晚上再過來。”
    江故嗯了一聲:“你現在就可以先回去了,我一個人可以的,有事我會喊護士的。”
    唐兆直搖頭:“那可不行,司珩知道我把你一個人丢醫院,他會殺了我的。”
    江故笑着道:“哪有那麽誇張。”
    唐兆:“跟你說個更誇張的事。”
    江故疑惑地看着他:“什麽事?”
    唐兆:“你手術那天,你家司珩哭了。”
    那個畫面對他沖擊之大,跟看到他的鐵血大家長老哥在他面前哭幾乎沒什麽兩樣了,完全超出想象範疇。
    江故怔愣了一下,說不清這一瞬間心裏的感受,有些微微揪起,有些酸澀脹滿。
    開門聲響起,一轉頭就看到司珩拎着食盒推門進來,滿屋大紅的中國結都沒能吸引走他絲毫的視線,一進來便直直地望向自己。
    江故微微松開緊握的掌心,放松地靠在背後墊着的枕頭上,這一瞬間他突然就有些懂了愛人這兩個字存在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