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司珩注意江故很久了,江故并不怎麽沉迷玩手機,很少會抱着手機久久都不動彈一下的,怕他一個姿勢太久壓迫到傷口,司珩想起來提醒一下江故翻翻身。
    結果他剛一動,江故就做賊心虛一般将手機鎖屏一收。
    司珩看着江故,江故看着司珩。
    氣氛突然陷入了一種微妙的沉默。
    江故眨了眨眼,露出一抹無辜的神情朝着司珩笑:“怎麽啦?”
    司珩沒忍住笑了,怎麽就這麽可愛,連心虛時都可愛得讓人想要抱在懷裏咬一口。
    本就對他沒轍的司珩,面對這樣擺出無辜表情的江故還能怎麽辦,只好假裝沒看見他剛剛心虛藏手機的動作,上前給他調整了一下背後的靠枕。
    “看你一個姿勢太久了,想讓你動一動,我們下床走一走,活動一下。”
    江故把手機放到一旁的櫃子上,朝他伸出手:“好吧,那就走走吧。”
    看小說的時候不覺得,這會兒放下手機才感覺到累,後背都躺麻了。
    順着司珩的攙扶,江故穿好拖鞋開始在走廊裏溜達,外面的天氣太冷了,他才剛在心髒上面換了零件,這時候可不能着涼感冒,那是會要命的。
    即便是過年期間,醫院裏也沒見人少,只是他在的這一層病房住的都是大手術的重症,走廊上沒有一些綜合病房那種加床,溜達起來就比較方便。
    江故手術後在這一層住了大半個月了,好些人都認識他了,雖然他有些記不清對方,但別人跟他打招呼的時候,他都會笑着回應。
    一路溜達下來叔叔阿姨的喊了不少,還收獲了一兜子蘋果石榴,司珩跟在他身後幫他一路拿着。
    路過一個差不多跟他同齡曾經有過交談的病房門口,江故下意識往裏面看了看,想說對方要是在,可以打個招呼。
    他剛準備探頭看一下,司珩直接帶着他轉了身:“好了,溜達了一圈,先回去休息,晚點躺累了再出來活動。”
    江故點了點頭,沒說什麽,乖乖跟着司珩往病房裏走。
    活動了一圈,躺久的疲累稍微緩解了一點,司珩給他脫了鞋,又擦了擦手,給他蓋好被子後準備回到一旁的小桌上繼續工作,就聽江故問道:“那個男生怎麽了?”
    司珩擡頭看了江故一會兒,才道:“早上手術,沒成功。”
    江故哦了一聲,沒再多問。
    那個男生年紀不大,好像才剛滿二十,長得不算帥,還有點青春痘,但很愛笑,笑起來很溫暖的感覺,第一次見到他就國粹式感嘆女娲的不公平,說話也挺幽默。
    他們接觸也不多,就是每次司珩陪着他在走廊散步時,他都會擠眉弄眼喲喲喲地調侃一下,然後強烈地表示等他熬過了這次的大關,他一定要在大學裏找個女朋友。
    醫院裏最不缺的就是生死離別,江故見的太多了,甚至還曾遇到過前一個小時還熱情跟你說話聊天,剛躺下沒多久人就沒了的。
    所以很快就将這事放下了,只是心情肯定沒有出去之前那麽好了,神情恹恹地躺在床上手機都不玩了。
    司珩放下電腦坐到了病床旁,将江故搭在眉心上略微有些遮眼睛的頭發往後捋了捋,發絲柔軟順滑,很容易便從他的指縫間滑走了。
    司珩:“之前說要剪頭發也沒剪。”
    江故笑着道:“只能等春天了,我看最近都沒有怎麽下雪了。”
    司珩:“嗯,春天要來了。”
    江故側躺在床上,眼神落向窗外,感嘆道:“時間過的好快啊,去年這時候剛開學,我收到了第一本劇本殺的稿費,扣掉稅有九萬多,原本打算畢業之後找個氣候條件好一點的小三線定居,收到稿費之後就動搖了,就開始考慮要不要留下來。”
    現在回想起來,他都還記得那個炎熱的夏天裏為租房發的愁,高不成低不就的怎麽都看不上。
    還有第一次見到司珩時,被他帥到漏跳一拍的心髒。
    江故笑着戳了戳司珩的手臂:“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是什麽感覺?”
    司珩聞言也笑了一下,問道:“什麽感覺?”
    江故:“哇,大帥哥。”
    司珩被他逗笑了。
    江故:“笑什麽,是真的,你走出來的時候,我心都跳漏了一拍,我當時就想着,個子這麽高,身材這麽好,萬一我把持不住了怎麽辦。”
    司珩:“那如果你大一的時候我就去追你了,你會答應嗎?”
    江故想了想,嗯了一聲:“會。”
    如果是司珩,他想他會答應的,因為出現的人不對,所以他斬桃花,只要是對的那個人出現了,不管是什麽時候,他都會答應的。
    見司珩有些愣神,江故笑了笑:“是不是後悔偷偷摸摸的那四年了?本來早就可以修成正果的。”
    司珩搖了搖頭:“不是後悔那四年,只是後悔沒能早點出現在你身邊,沒能早點去陪着你,照顧你,但我覺得,也許現在才是最好的時候。”
    江故有些不解:“為什麽?”
    司珩道:“因為如果是四年前,我可能會走錯路,如果是四年前,我會把更多的重心放在事業上,我想給你更好的生活,哪怕你并不需要,哪怕你也有能力讓自己過得更好,但我會忍不住想要給你我所能給的一切。”
    “吃的差了,住的簡陋了,讓你無法随心所欲寫你自己喜歡的東西,為了五鬥米費心傷神了,我會心裏覺得虧欠,會覺得對不起你。”
    “我把高高的月亮摘下,不是來陪我吃苦受委屈的。”
    “追逐事業的腳步快了,總會疏忽更多身邊的東西,那就本末倒置了。”
    所以或許現在才是最好的時候,事業的松弛讓他更能專注自己想要的,當兩者不可兼顧的時候,他能毫不猶豫将所有都傾斜到江故的身上,他不會為了工作而疏忽江故。
    怦然心動的初見,沉澱累積的情愫,他的感情在暗戀裏發芽,在忍耐中生根,那些破土的掙紮,生長時所需要承受的風雨,他不需要江故來承受他感情上的青澀,只需要當這朵花盛放時,江故能過來把它摘下就夠了。
    聽着司珩的話,江故突然想起聖保羅在《羅馬書》中所寫:凡事都不可虧欠人,唯有彼此相愛,要常以為虧欠。
    從前他只是字面意義的理解,現在突然就能明白這裏面的虧欠是什麽意思了。
    愛是虧欠,因為愛,便會虧欠地覺得自己給的不夠多,給的不夠好,而另一方能夠看到這份虧欠看到這份愛而珍惜,那才是愛情最美好的模樣。
    江故握着司珩的手笑了笑,他怎麽能這麽幸運,這輩子能遇到這麽好的司珩。
    天馬行空地想到一些可能,江故有些好奇地看着司珩:“那如果我們是高中相遇呢?”
    司珩一手撐在他的床頭,看着明顯泛起困意的人,眉眼裏溢滿了溫柔:“如果是高中相遇,那我們會一起做題,一起考大學,我再哄着你來我家吃飯,我媽媽做的糖醋排骨特別好吃,我們會別扭又直白地表達着愛意,會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江故睡着時臉上是帶着笑的,好像真的吃到了司珩媽媽做的糖醋排骨,在那棟外面種滿了漂亮鮮花的小別墅裏。
    前前後後這次醫院住了一個多月,手術後确定他恢複得很不錯,醫生總算是批準出院了。
    出院這天又是一群朋友隆重地來接,回到家後,程橙還在門口燒了個火盆:“快來跨一跨火盆灑灑柚子水,把去年的黴運全都跨過去擋在外面,新的一年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事業紅紅火火順順利利!”
    江故見他們弄得這麽起勁,自然也就順着他們來了,扶着司珩的手跨過了火盆,又站在門口被程橙用艾葉沾着柚子皮煮的水在身上撒了撒,這才被允許進家門。
    這麽久沒見江故的咕哩不知道是看到了江故,還是家裏來了這麽多人興奮的,直接開始在客廳裏跑酷起來,将坐在沙發上的唐兆一踩一腳。
    甘辰也來了,帶着一大束鮮花,江故手術的時候他不知道,出于避嫌的心理,他在有意避開一些跟他們有關的信息,但後來還是知道了,住院的時候他還去看過幾次,這次出院司珩就邀請他過來一起吃頓飯。
    程橙走完了去黴運的儀式感後,就拿着手機各種拍照發朋友圈,被一屋子帥哥包圍,簡直不要太幸福。
    司珩由着他們熱鬧,這段時間在醫院裏住太久了,怕給江故住抑郁了,回來自然要熱鬧一下換換心情。
    但又怕他們吵到江故,在客廳裏待沒多久,很快就扶着江故回了房間:“累不累?覺得累了不要勉強,睡一會兒,待會兒吃飯我再來喊你。”
    手術是做完了,但恢複到能不受影響地正常生活,至少得一年半載的,這期間只能适當的運動,要足夠的休息,半點不能勞累。
    江故坐在床邊朝他笑着搖頭:“怎麽會累,從醫院到家裏也就十分鐘不到,倒是你們,又是買菜又是做飯,還搞了個火盆,這麽折騰,辛苦啦。”
    司珩捧起他的臉,在他額頭親了親:“歡迎回家。”
    江故仰起頭,點了點自己的嘴巴。
    司珩笑着再次低下頭,輕輕吻在了他的唇上。
    “咳咳。”
    一道聲音從門口傳來,打斷了兩人的親吻。
    唐鳴雙手環胸站在門口看着他們,被這般撞見江故也沒什麽不好意思,反而大大方方朝他露了個笑臉。
    司珩站起來,眼帶殺氣地看了過去。
    唐鳴無辜聳肩:“別看我啊,不是要來打擾你們,是程大小姐說該切蛋糕了,雖然小故不能吃,但這蛋糕的第一刀得他來切。”
    唐鳴說完眼神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圈,挑着眉挂着笑地轉身出去了。
    司珩回頭看到江故的笑,也跟着笑了出來,朝他伸出手:“走,切蛋糕去。”
    餘膝征梨!
    屋外唐兆和程橙咋咋呼呼的聲音響起,夾雜着咕哩被撸的喵喵叫聲,熱熱鬧鬧地傳進了屋內。
    江故看着眼前那只寬厚又溫暖的手,輕輕放了上去,然後被用力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