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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個被自家兒子使喚做了三道菜然後被打包走的下午,司媽媽受到了從未想過的沖擊,她兒子早戀了,有喜歡的人了,但對方好像是個男生。
    司媽媽坐在客廳裏發蒙着,直到老公回來都沒能回神。
    司爸爸一進門就先抱着媳婦兒親了兩口:“今天怎麽這麽乖坐這兒等我回家,嗯?你這是什麽表情?跟好姐妹吵架了?喜歡的衣服沒碼子了?還是美容院倒閉跑路了?”
    司媽媽看向老公,深吸一口氣道:“咱們的兒子......”
    司爸爸:“兒子怎麽了?在學校闖禍了?他能闖什麽禍?別人為他争風吃醋打起來了?”
    司媽媽白了他一眼,直接道:“你兒子早戀了!有喜歡的人了!那人還是個男生!”
    司爸爸瞬間瞪大了眼睛:“什麽!男生?真的假的?老師跟你說的?那臭小子呢!”
    司媽媽道:“他自己說的,那小男生生病了,他下午打電話回來讓我做了幾個菜打包走了。”
    剛剛還只是怒氣值百分之五十的司爸爸頓時更怒了:“他還使喚我老婆!他個臭小子,自己追人自己憑本事上啊,使喚我老婆算什麽男子漢!”
    車把手上挂着保溫袋,司珩騎着車來到江故家公寓樓下,随手将車停靠在旁邊,拎着還有幾分重量的食盒上樓
    中午送江故回來的時候江故直接當着他的面按了大門密碼,一邊按還一邊報數字,等門開了還問他記住了沒。
    一想到江故,司珩就有些抑制不住想要彎起的嘴角,一個才認識不到半個月的人,怎麽就能這麽輕而易舉牽扯到他的情緒呢。
    一前一後的座位,前面的人稍微動一動,他就控制不住地想要看他。
    江故稍微有點想要轉過來的動作,他就慌忙的收回視線努力裝作專注的刷題,好像從來沒有分過心一樣。
    一到自習,他總會暗暗期待,期待對方會提出跟唐鳴換座位的要求,會戳着他的手臂問他題目,會貼在他旁邊眼巴巴看着他,找他要已經寫完的作業。
    他坐在他後面,看着他的時候滿眼都是他,不看他的時候,心裏想的全是他。
    從小就聰明的司珩幾乎不用糾結,不用等待所謂明白自己心意的契機發生後才發現這份喜歡。
    他喜歡江故,那天走廊匆匆一瞥記住對方身影的瞬間他就知道他喜歡他。
    他的遲疑他的糾結,他的觀察他的試探,他的夜不能寐他的輾轉反側,從來不是對自己心裏這份喜歡在猶豫。
    他只是不知道,不知道江故是怎麽看他的,親近他是因為剛轉學過來急需交新朋友,還是覺得他成績好就像他自己說的來抱大腿。
    司珩不在意那些,只要江故願意親近他就好。
    可他又是在意的,在意江故的心意,是像他這樣,還是只單純地把他當朋友。
    他害怕接收錯了傳遞過來的信號,他從來不缺勇氣,任何事他都能處理的游刃有餘,但江故,好像成了他目前人生唯一發生的不确定。
    電梯緩緩上升,來到江故所在的樓層,輸入密碼打開大門,客廳裏的燈已經被打開,原本應該在房間睡覺的人這會兒抱着抱枕躺在沙發上。
    聽到開門聲擡頭朝他看來,神色似乎怔了怔。
    司珩有些說不出江故那一瞬間的眼神,像是落在他的身上,又好像沒有落在他的身上,似乎通過他在看誰,那眼神裏帶着一絲脆弱和委屈,無端地看得人心髒揪得疼。
    不等司珩仔細分辨他眼裏一閃而過的情緒,江故将臉貼在抱枕上,朝他笑了笑,聲音帶着一股撒嬌的甜:“你怎麽來啦。”
    司珩換了鞋,拎着食盒走到客廳問他:“茶幾上吃還是餐桌上吃。”
    江故坐了起來:“你帶飯來了啊,茶幾上吃吧。”
    茶幾下有地毯,司珩脫掉拖鞋直接踩在地毯上,把飯菜盒拿出來一一擺放好給他打開,又将筷子遞到了他的手裏:“吃吧,吃不完可以放一半晚點熱一熱再吃,我看你冰箱還有點速凍的東西,你晚上要是不想吃飯,自己煮餃子應該會吧。”
    江故笑着問:“那我要是不會,你來給我做?”
    司珩拎開他剛剛抱過的抱枕放到一旁,坐到了沙發上:“我可以電話遠程指導,不難。”
    江故哼了一聲,看着面前的飯菜道:“這是你在外面打包的?”
    他吃了那麽多年司珩做的飯實在是太熟悉了,這一看就不是司珩做的,不過現在司珩才十八歲,應該也還不會做飯。
    司珩:“我媽做的。”
    江故愣了一下,突然一下鼻尖酸得控制不住眼淚了,大顆大顆的金豆豆說掉就掉,掉得司珩猝不及防慌了手腳。
    “怎麽了?哭什麽?”
    司珩連着抽了好幾張紙巾,眉頭皺得老高,眼裏有些慌,有些茫然,手足無措地捧着他的臉給他不停地擦着眼淚:“怎麽了,是不是想媽媽了?”
    江故看着面前的人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搖了搖頭,自己拿過他手裏的紙巾擦着臉上的淚,夾起菜吃了一口,眼裏沒忍住又蓄積起了一片濕意,原來這就是司珩媽媽的味道。
    十八歲的司珩還有媽媽,二十八歲的司珩已經沒有媽媽了。
    江故又吃了幾口菜,不掉眼淚了,只是紅着眼睛看向司珩問道:“你媽媽做的菜好好吃,我可以去你家玩嗎,謝謝你媽媽做菜給我吃。”
    他想替未來的司珩去看看他爸媽。
    司珩今天才告訴他媽他喜歡男生,他還不知道家裏是個什麽情況,回去會不會家庭爆炸,很顯然近段時間是不太方便江故去的,免得戰火蔓延到了他的身上。
    但看他紅着眼睛可憐得讓人心疼的樣子,司珩又哪裏狠得下心拒絕,只好道:“可以,別哭了,好好吃飯。”
    江故哦了一聲,挑了一筷子白米飯送進了嘴裏,又小聲了一句:“你好兇。”
    司珩簡直要被他氣笑了,他哪裏兇了,哪個字兇了,他還想說呢,別動不動撒嬌,也別動不動就哭,真的讓人難以招架。
    江故沒有吃太多,三盒菜每份都吃了一些,剩下的都好好裝了起來,打算等晚點餓了再吃,他現在胃裏面還有些不太舒服,吃不下那麽多。
    從他轉學過來,每天中午下午都是跟他們一起吃飯的,對于他貓一樣的食量司珩是再清楚不過了,今天身體不舒服還吃了這麽些,已經很不錯了。
    替他把沒吃完的放到了冰箱裏,又叮囑道:“有事打我電話,不舒服要說,等會兒記得把胃藥吃了。”
    江故不舍地看着他:“你要走啦?不能再陪陪我嗎?”
    司珩:“回學校去拿書包,等下再過來教你寫作業。”
    江故一秒變臉:“算了你別過來了,書包反正明天也是要背去學校的,今天就別拿了,作業什麽的,我都病了,休息一天吧。”
    司珩笑了一聲,留下一句想都別想就走了。
    回到學校剛好下課鈴響,中間有一個半小時吃飯休息,然後再開始七點到九點半的晚自習。
    司珩已經請了假,也就不用上晚自習,收拾好江故的東西,将兩個書包拿在了手裏。
    唐鳴羨慕地看着他:“不用上晚自習真好,江故沒事了吧?”
    司珩嗯了一聲:“沒事了,睡了一下午,人精神很多了,把書包給他送過去讓他寫寫作業。”
    唐鳴不厚道地笑:“他一定非常非常感謝你。”
    想着臨走時那咬牙切齒的小表情,司珩沒忍住又笑了一下。
    一旁的宋書什麽都沒說,只是跟司珩眼神對上時朝他笑了一下,然後看着他一手拎着兩個書包的離開。
    唐鳴拍了拍宋書的肩膀:“走了走了吃飯了,餓死我了。”
    送完書包輔導完作業,司珩回到家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他爸媽正坐在客廳說着話,一見到他回來,他爸頓時陰陽怪氣道:“喲,大忙人回來了啊,下午沒上課也忙到這麽晚呢。”
    司珩喊了一聲:“爸媽,我上樓了。”
    司爸爸眼神一兇:“過來,坐下!”
    該來的躲不掉,司珩走了過來面朝着他們坐下。
    司爸爸:“你下午跟你媽說的話,你再說一遍。”
    萬一這中間有什麽信息差呢。
    司珩直接道:“我有喜歡的人了,他是個男生。”
    哪怕做了一下午的心理建設,再次聽到,司爸爸還是覺得差點一口氣沒緩上來。
    司媽媽已經開看了,兒子從小就沒讓他們操心過什麽,也從來沒有主動跟他們要過什麽,從小就不争不搶,也沒有對任何的人事物表現出特別的喜好。
    都說他兒子智商高,智商高的人過于理性,太過理性的人會更注重自身的發展和事業的擴展,感情上要麽理性一輩子對誰都動不了情,要麽就理性分析出對自己最有利的人跟設定了程序一樣按部就班結婚生子。
    她要的從來不是世人眼中的圓滿,只要兒子開心就好,她還想着就他兒子這性格,以後運氣好能談上戀愛,她一定要好好對人家小姑娘,做一個天下第一好婆婆,不然光憑兒子的臉,她都覺得未必能把人留住。
    現在好了,這以後都不知道她是婆婆還是丈母娘了。
    見老公似乎要開始教訓了,司媽媽直接在老公腰上掐了一把,适可而止就好,別太過分。
    司爸爸忍着疼開口道:“你還年輕,人生才剛開始,以後的路還長。”
    司珩擡起眼皮看了他爸一眼,但沒有急于反駁什麽,安靜地等着他爸的下文。
    司爸爸繼續道:“我跟你媽結婚是因為相愛才有了你,而不是為了要有你才結婚,這個主次你要分清楚,所以雖然生了你,養了你,但你是你自己的,你也十八了,都是能承擔法律責任的年紀了,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你得清楚。”
    “你喜歡男孩子還是女孩子,這些事該是天生就是天生,也不是我們強行幹預你就能不喜歡的,我們不支持,但也不反對,只不過你要記得,你才高三,只是一個人生開始的階段,這社會現實得很,現在我們能養着你,以後你得有本事養活你自己,同性這條路不好走,是被人指指點點還是被人仰望着沒資格指點,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還有,自己的小朋友自己負責,你是個男人了,求人不如求己這話不知道啊,你要是再敢使喚你媽,信不信我打你!”
    司媽媽沒忍住往老公身上拍了一巴掌,并且瞪了他一眼。
    司珩看着他們,認真而鄭重道:“爸,媽,謝謝你們。”
    司爸爸揮揮手:“滾吧滾吧,生兒子都是讨債鬼。”
    司珩拎着書包上了樓,家人理解,喜歡的人在身邊,這世上最美好的幸福,也不過如此了。
    直到看不到兒子的背影,司爸爸笑着道:“怎麽樣,有沒有一種爸爸開解青春期兒子迷惑的威嚴?”
    司媽媽懶得搭理他,也關了燈上樓睡覺了。
    司爸爸輕啧一聲,有個太聰明的兒子,他多難得才能有一絲父親這個角色的參與感,他容易嗎。
    早上六點,天色都還沒完全亮起來,司珩就換上運動服外出晨跑,看着從來不晨跑的兒子從外面跑回來,手裏拎着早餐的司爸爸都驚了:“你這是公孔雀開屏了?高三睡覺的時間都不夠,你還提前起來晨跑?”
    司珩從他袋子裏抽了一根油條叼着上樓洗澡了。
    腰上圍着浴巾,腦袋上頂着毛巾擦頭發的時候,司珩停在了鏡子前,仔細端詳着自己的臉,眉眼間顯露着淡淡的疑惑。
    他兇嗎?真的很兇嗎?
    嘗試着對着鏡子露了個笑後,司珩一秒收斂。
    兇不兇他不知道,但這麽笑挺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