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掉进师尊怀里后 > 第26章
    第26章
    晏行把人抱走的時候還沒什麽,一到客棧,才安頓下來沒多久,就毫無征兆地發起了熱。
    池衍陷在柔軟的被褥中,冷汗才幹透,臉上又因為發熱現出淡淡紅暈,有細軟的發絲垂下來,淩亂地擋在眼前。
    那雙清澈漂亮的眼眸也緊閉着,長長的眼睫卻一直不安地時而輕顫着,少年抱着被子,身形顯得更加單薄,像是被燒糊塗了,口中一直喃喃自語,一下急切地叫着阿兄,一下又念叨着師尊。
    晏行側身坐在一旁,輕輕拍了拍小徒弟的背,是無聲的安撫。
    似乎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池衍抱着被子的手逐漸松開,轉而去尋晏行空着的另一只手,閉着眼摸索了幾下,把人手臂拉進懷中,埋頭用臉頰蹭了蹭,似乎緊繃的神經稍稍松懈了下來,一時失了控制,不太舒服地哼了兩聲,那對毛絨絨的狐耳又冒了出來,尾巴被身上的被褥衣物蓋着,但仍有個雪白的尾巴尖探出頭來。
    先前被吩咐過的店小二捧着帕子和木盆恰巧在此時推門進來。
    長身玉立的男人抱着人進客棧時,懷中的少年便幾乎整個人都要陷進對方身上,更別說兩人身上的衣物一看就關系匪淺,小二見怪不怪地把人往樓上引,只當又來了一對膩歪的小情人,按照吩咐來送東西時也貼心地垂下眼來。
    但這一看,就看出了問題來。
    榻上的少年容貌漂亮得就像是話本中修成人形的精怪,只一眼就能把人的全部心思勾了去,但再多的驚豔之色在猝不及防看到頭頂那對雪白的狐貍耳朵時,都變成了極度的驚吓。
    小二的腦中霎時空白一片,整個人吓得一抖,一屁股跌坐在地。
    “妖!妖——”
    驚慌的尖叫才從喉嚨中擠出,就像被人手動按下了暫停鍵。
    小二的嘴巴開開合合,最後茫然地閉上了,好像突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他傻愣愣地擡頭,就對上了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眸,那人的眼神古井無波,和他對視的時候心中也詭異地平靜了下來。
    晏行淡淡地掃了一眼,被小二失手掉落的東西便浮了起來,自己落到靠近床頭的幾案上。
    “多謝,現在你可以出去了。”
    溫和淡然的嗓音響起,小二呆呆傻傻地點了點頭,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轉身往門口走去,還躬身掩上了門,直到站在走廊中,眼神才逐漸清明起來,但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撓了撓頭,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麽,直到被樓下掌櫃一聲沒好氣的招呼才吓得連忙回過神來,忙不疊一邊應着一邊跑下樓去。
    晏行聽着屋外的動靜,頭也沒擡,只當是個無足輕重的小插曲。
    他将沾了水的帕子從盆中撈起,絞了絞,帕子被他的靈力影響,很快變得冰涼涼的,冒着絲絲寒氣。
    他将帕子疊了疊,搭在徒弟的額頭上。
    少年好像因為他剛才将手抽出來去擰帕子而有些不悅,鬧脾氣般不靠近他了,自己往裏側挪,整個人縮進被褥裏,看起來還有幾分委屈。
    晏行搖頭失笑,自己俯身,擡手把散落在徒弟臉頰上淩亂發絲撥到耳後。
    被嬌慣着長大的小狐妖臉頰細膩柔嫩,晏行的指尖不小心碰到時,便能感受到那再熟悉不過的溫潤觸感。
    小狐妖雖然還鬧着脾氣,但身體的本能似乎已經習慣了他的觸碰,不見半點排斥,口中哼哼唧唧的,仍無知無覺地縮在那裏。
    這般毫無防備的模樣看得晏行動作一頓。
    他輕輕嘆息,還是松開手,直起身,看着榻上的少年眼神複雜。
    ……這次又夢到了什麽呢?
    -
    張道全跟着衆人來到時,正巧見到小妖被他那師尊抱走了。
    他進門後便掃了一圈,沒發現有什麽危險,除了那個和殘卷中記載的神君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血流了一地,這種傷放到凡人身上,不出半刻,便是大羅神仙也難救,但現下那些猙獰的傷口卻肉眼可見地開始自動愈合,讓人瞬間就意識到這人不簡單。
    自從進了秘境就像沒頭蒼蠅一樣亂撞的修士們終于找到了突破口。
    能留下如此龐大秘境,其主人修為一定十分高深,秘境中發生的事情又無非是其回憶的再度呈現,因此出現在秘境中的修士一定是需要重點留意的對象。
    衆人圍上去的檔口,張道全卻眼尖地看到原來少年站着的地方落着張金黃的符咒。
    他撿起來一看,是平常仙門弟子都會用的攻擊類符咒,從符紙上的筆觸可以看出畫符人還不太熟練,有些滞澀,但從細微的走勢中又可見一些端倪。
    雖然基礎類的符咒來來去去就那麽幾個,但細節的處理不同,最後符咒發揮出來的效果也天差地別。
    眼前的符咒看起來雖然稚嫩,但一筆一畫間無處不講究,不難想背後教導之人不僅修為高深,想必還盡心盡力地糾正着人落下的每一筆。
    張道全将手中的符咒疊起來收好,對少年的興趣愈濃。
    有趣,分明是妖,卻喜歡用人族的法術,還拜了個人族為師。
    但在如今世道,這樣讨人喜歡的小妖還是和他簽訂契約,為他效力為好。
    張道全微微一笑,放出自己的妖獸,攔住了其他修士,決定先解決眼下的問題。
    進入秘境的修士被全部分散,修為又參差不齊,晏行走後,張道全便成了在場修士中修為最高的,被那些虎視眈眈的妖獸擋住,其他人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中年道人臉上端着個和藹笑容,向女子走去。
    -
    池衍再次醒來已是半日後了。
    他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場逼真的噩夢,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昏過去前看到的景象刺激,自己似乎也留着至親之人慘死眼前的心悸。
    等等,昏過去……
    池衍一僵,那些突兀的情緒瞬間不翼而飛,突然想起自己當時的反應,竟然好像是……直接被吓暈了。
    還是在自己師尊面前被吓暈了。
    他無聲地在心中哀嚎一聲,覺得自己在對方心目中的形象又要大打折扣了。
    羞憤的小狐妖一把扯過被子蒙住頭,不是很想面對現實。
    但好巧不巧,房門就在這時吱呀一聲開了,晏行推門而入,就見到把自己裹成一團的徒弟。
    心中好笑,他把手中提着的食盒放桌子上,往床榻走去,笑道:“醒了?這樣不悶嗎?”
    被褥下的一團動了動,像是做了好一會兒心理建設,從被子下探出一只手來,然而剛掀開被子的一角,又迅速地蓋了回去。
    晏行不明所以,就見人在裏面似乎搗鼓了一會兒,才重新坐了起來。
    和以往每次醒來時都亂糟糟的模樣相比,晏行發現這人剛才縮進被子裏竟是去理了理自己的頭發,銀白色發絲柔順地垂在身後,露出來的臉部線條柔和,漂亮的異色眼眸清澈,裏面還有些不好意思的躲閃,整個人都柔軟得過分。
    晏行難得起了逗弄人的心思,直接揉了揉少年的腦袋,打趣道:“什麽時候這麽講究了?”
    本來還想着面子上丢了個遍,外在形象起碼挽回一下,卻被人毫不留情地伸手揉得亂糟糟的,池衍氣呼呼地拍開了那只作亂的手,又不好意思承認自己那莫名其妙的心思,轉而欲蓋彌彰地瞪人道:“我沒有!”
    “好好好。”晏行妥協,忍不住又揉了小徒弟的腦袋一把,“暈半天了,餓不餓?先起來吃點墊墊肚子?”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瞬間把少年打回原形。
    小狐妖聽到吃的就兩眼放光,轉頭就把那些有的沒的抛在腦後,從善如流地把自己收拾一番,喜滋滋地跑到桌前坐下。
    晏行笑着幫人把東西從食盒裏拿出來擺好:“我們現在還出不了秘境,不過等幾日後就會自行散去了,這段時間就當作換了個地方散散心吧。如果小衍對秘境中的機緣感興趣,師尊日後替你尋來,不會比這裏的差。”
    池衍執着筷子的手卻慢慢停了下來。
    少年抿着唇,垂着眼睫,沒有立刻搭話。
    晏行一見少年這幅神情就意識到自己剛才的随口一說有些不妥,開口道:“小衍……”
    “師尊。”池衍與他同時開口,“我對這裏的傳承沒有興趣,但我還是想去看看。”
    對方習慣性的庇護讓池衍心中有些發悶,夢中那股毫無來由的強烈自責和不甘還萦繞在心頭,稍一提起又卷土重來,讓人心裏發緊。
    他不想因為一點小事就退回那人為他劃出的安全範圍之中。
    可是……
    少年的眉眼耷拉下來,沒精打采地用筷子戳着碗中的魚塊,細嫩的魚肉都被他糟蹋得東一個洞,西一個洞,慘不忍睹。
    那獨屬于少年人的清越嗓音是前所未有的低落:“師尊,我是不是很沒用。妖族的法術學不會,平日上課的時候長老們說的也聽不懂,你教我符咒我也要學很久。”
    說到一半,池衍又想起自己的表現似乎也很難令人滿意,語氣更加低落:“有時我也不是故意睡過去的,但是太難了嘛,看着看着就忍不住……”
    自己覺得是在辯解,最後沮喪地停了下來,皺着臉嘆了口氣。
    雖然妖族的壽數比人族要長很多,但池衍化形後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苦着那張漂亮的小臉,唉聲嘆氣的模樣頗有種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滑稽感。
    池衍都做好了被自己師尊打趣的準備了,沒想到對方卻也跟着靜默了一瞬,再度開口時語氣平和,是在很認真地征求他的意見:“怎麽突然這樣想?”
    聽着那熟悉的溫柔嗓音,池衍踟蹰着,不知道怎麽開口。
    “是因為之前在孟府的事情嗎?覺得暈過去了不好意思?”
    這種話被說出來難堪程度加倍,少年瞬間漲紅了臉,支支吾吾。
    “是我的問題,之前沒發現你暈血。”晏行話音一轉,笑着伸手刮了下徒弟的鼻尖,“而且這有什麽好丢人的?之前在榷山的時候,小衍還掉……”
    “師尊!”池衍覺得自己臉頰燙得都要冒煙了,連忙打斷,一把抓住了面前的手,眼中是告饒神色,生怕這人再抖摟出些自己不忍直視的往事。
    晏行輕笑一聲,從善如流地停了下來,就見少年鼓着腮幫子,像只惱羞成怒的河豚:“師尊總是拿我打趣。”
    被控訴的對象彎了眉眼,但總算是沒有再壞心眼地作弄他,讓池衍好不容易把又被自己師尊岔開的話題拉回正軌。
    “其實也不是完全因為這次吧……”池衍無意識地盯着面前那只被自己抓住的骨節分明的手,似乎要從上面看出花來,自己也很困惑地道,“我總覺得暈過去後夢到了什麽,好像發生了很不好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我卻什麽都做不了……”
    或許是夢中的景象太觸目驚心,哪怕夢醒後一切散去,池衍的心頭還籠着一層淺淺的陰霾,晏行垂眸看去,覺得少年垂下的眼睫下似乎還掩去了淡淡的水光。
    晏行在心中無聲地嘆了口氣,再開口時的嗓音卻溫柔得不像話:“夢境和現實都是相反的,不要多想。”
    他笑着給面前黯然神傷的徒弟夾了一筷子菜,蓋住了對方碗中那塊慘不忍睹的魚肉,說道:“既然小衍那麽上進,回去後師尊每日再多教你些別的如何?”
    “只不過……”晏行頓了頓,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少年緊張起來的眼神,慢悠悠地道,“到時要是完不成功課,被罰得哭鼻子了可別不樂意。”
    “才,才不會。”池衍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是說不會完不成,還是不會沒出息地被罰哭。
    驅散未知恐懼的最好方法永遠是将其化作觸手可及的實際行動,少年身上的負面情緒散去大半,讓晏行跟着彎了唇角,但在少年看不見的地方,那雙漆黑的眼眸卻有些黯然。
    ……如果可以,他更寧願面前的少年不要記起任何一點以前的陰霾。
    池衍好不容易從情緒中走出來,胃口都好了,正要重新拿起筷子,才發現自己還一直抓着對方不撒手,瞬間覺得臉上剛退下的熱度又有卷土重來之勢。
    正确的做法應該是立刻把對方放開,池衍剛動了動手指頭,又詭使神差地想要趁對方還沒察覺再抓一會兒,可是晏行已經留意到傳來的細微癢意,垂眼看去,就讓被抓包的某人不尴不尬地停在了那裏。
    晏行挑眉:“抱上瘾了?”
    “沒有。”少年掩飾什麽般飛速放開,還搶先埋怨道,“師尊也不說。”
    晏行收手攏回袖中,定定地看了少年一眼。
    池衍被自家師尊的目光看得無處遁形,直覺對方或許已經看出了什麽,但對方很快又輕笑一聲,似乎拿他沒辦法:“你還有理了。”
    “不是說還想繼續去看看嗎?快吃,吃完了我們就出門。”
    蒙混過關,池衍長舒一口氣,連忙應聲。
    自然也錯過了對方看着他的複雜眼神,還有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他家師尊掩在袖中緩緩蜷起來的手指,像是在眷戀誰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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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走在前往孟府的路上,雖然晏行在池衍暈過去的期間沒有離開,不知為何卻對秘境中發生的事情了如指掌,正與徒弟說着兩人離開後發生的事情。
    晏行正講到那名叫孟之桃的女子其實是當朝丞相之女,但自古以來,功高震主不論在仙門還是凡間都是不變的真理,元宵佳節,孟府上下卻被滅了滿門,甚至還調動了不輕易摻和凡人事務的修道之人,就為斬草除根個幹淨,這樣看來,背後主使是誰不言而喻。
    唯一的變數就是突然出現的周雲廷,不僅護下了孟之桃,受了那麽重的傷後竟然也安然無恙,反而是孟之桃凡人之身,猝然面臨劇變,兼之眼睜睜地看着心上人為了保護自己,滿身血地倒在面前,直接病倒了,正在靜養。
    “如果我當時早一些發現就好了。”池衍想起那晚的情景,感慨道,“周雲廷可能就不會受傷了。”
    晏行卻明顯不認同道:“小衍,這是秘境,所有結局已定,我們改變不了。”
    池衍扭頭,好像還是第一次從自己性子溫和的師尊臉上看到幾分幾乎稱得上漠然的神色。
    這不是因為某個人而流露出的神色,更像是因為常年看破命數而帶上的無動于衷,不過在接觸到少年目光後,那些讓人隐隐心驚的冷意又柔和下來,消失得了無蹤跡,快得讓池衍覺得是自己産生了錯覺。
    晏行道:“前面便是那叫張道全的修士租下的宅子,孟之桃那日跟着他走了,裏面應該還有不少聞聲而來的修士。”
    聽晏行這麽說,池衍便沒有糾結剛才那一瞬間的感覺,順着對方的話思索了一會,正色道:“我覺得那個叫張道全的不是好人。”
    “怎麽說?”晏行道。
    “直覺。”池衍怕晏行不信,還強調道,“我們妖族的直覺很靈的。”
    晏行好笑,點了點小狐妖的額頭:“好,前面就到了,不要說那麽大聲。”
    池衍擡眼遙遙望去,這才發現自己口中的壞人正站在門口呢,一看到他們,臉上的細紋都笑得堆疊在了一起。
    一時之間,池衍臉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在他們前面,還有一些修士想要進門,但有些被拒絕,有些卻被人彎着腰笑着迎了進去。
    “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晏行見狀,輕笑一聲。
    對上徒弟不解的目光,晏行解釋道:“這次進入秘境的修士修為參差不齊,有些是一派掌門長老,有些卻是沒名沒派的散修。那人如今掌握着秘境主人的蹤跡,可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他只讓那些長老們進去,何嘗不是為自己出了秘境後攢人情。”
    池衍恍然,又隐約覺得晏行好像對眼前這些人熟悉得過分。
    自己師尊分明總是待在崇吾派中,難道是以前認識的?
    不過沒等他多想,張道全就已經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真是有緣,又見到二位了。”
    或許是這人上次觸了黴頭,這次再見面到沒有再表現出死皮賴臉糾纏的模樣,再正常不過地引着兩人往門內走去:“如今孟姑娘正在鄙人府中養病,如果二位想要問話可能不太方便,不過大堂處已經聚集了諸位道友,大夥正互相交流着秘境的信息,二位可要加入?”
    沒有得到回應,張道全回頭,就見池衍的神情有些怪異,臉上恰到好處地現出擔憂神色來:“……小道友,你怎麽了?”
    池衍沒有搭理他,遲疑地回頭看向身後人,傳音問道:“師尊,你有沒有聞到這裏有股奇怪的味道?”
    奇怪的味道晏行沒有感覺出來,但少年轉身時衣擺揚起的剎那,他卻再清楚不過地看到了一截雪白的尾巴尖一閃而過。
    “師尊?”見人沒有應聲,池衍不由又叫了一聲。
    晏行擡手把徒弟扯回身後,淡淡道了聲失陪,就攬着人肩膀就往一旁走去。
    晏行長腿一邁走得急,池衍被人攬着努力跟上對方步伐,又不明所以:“怎麽了?師尊我們這是要去哪?”
    晏行卻沒有回答,直到拐進一處僻靜的角落,才把人放開。
    池衍靠牆站定,就聽對方道:“你摸摸身後。”
    池衍滿臉疑惑,但還是乖乖照做,然後——
    小狐妖一低頭,看着抓了一手的雪白狐貍毛,整個人都懵了,好半晌,才擡頭對着面前的晏行大驚失色道:“我的尾巴怎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