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晏行是被驟然變得空落落的懷抱驚醒的，還未睜眼，就先伸手往旁邊一探。
床上鋪着的柔軟被褥殘留着溫熱的體溫，臨睡前還搭着腰攬在懷中的人卻不見了蹤影。
“小衍？”晏行叫着人，睜眼就見到了一閃而過的雪白影子，擡手按住。
他這才發現身旁的小狐妖不知為何化成了原型，正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準備悄悄溜走，就被他拽着尾巴拉了回來。
晏行坐起身來，把吱哇亂叫的小狐貍拎到自己腿上，輕輕捏着小雪狐尖尖的吻部左看右看，沒看出什麽名堂來。
“怎麽了？妖力控制不了了嗎？”
腿上的小毛團搖頭。
晏行更加疑惑，順着小狐貍雪白蓬松的狐貍毛摸了一遍，又捏捏小雪狐的爪子：“那變回原型幹什麽？”
被揉得渾身發軟的小狐貍往下一滑，不知碰到了什麽地方，整只狐貍都炸成了個雪白的毛球，把頭搖成了撥浪鼓，嘤嘤叫着要從晏行腿上爬走。
突然明白過來的晏行好氣又好笑，再次擡手按住小狐貍的後頸，不容置疑地把他抓回懷中。
“變回來。”
“……嘤。”
此時小狐妖仿佛變成了還未化形時的模樣，只會嘤嘤叫，甚至連人話好像也聽不懂了，懵懂地用那對異瞳看着他，裝作未開靈智的小動物，一副再無辜不過的模樣。
除了總是伺機往一邊溜走。
晏行被弄得哭笑不得，把稍一松手就時刻準備着跑掉的小狐貍在懷中按得更緊了些，溫聲承諾道：“不鬧你了，變回來，好不好？”
小雪狐的須須抖了抖，漂亮的異瞳眨巴着，仰頭看着眼前的人族，似乎在琢磨着這話是否可靠。
“師尊騙人！”
良久，小狐貍想到什麽，都不顧上一瞬還在裝無辜了，氣得叫起來：“師尊昨晚說好了只來一次的，可是，可是……”
剩下的話池衍不好意思說出口，幸好此時不是人形，否則怕是整張臉又要燒起來了。
“說好的人族說話算話呢。”小狐貍嘟嘟囔囔，覺得自己又被族中的傳言騙了。
晏行沒忍住笑了起來。
他剛從床上坐起，只随意披了件外袍，烏黑的長發沒有束起，整個人透着平日裏難得一見的慵懶意味。
彎起的眉眼好看得讓小狐妖雖然嘴上嘀嘀咕咕，但還是舍不得移開眼睛。
于是就更加喪失了逃跑機會，被人舉到眼前。
小狐貍後腿支着站起，一對狐貍耳朵警惕地豎起，生怕眼前人又開始昨夜的行徑。
晏行捏捏前爪柔軟的肉墊，垂眼看着站立起來的小毛團，笑着開口道：“那小衍說好的要學會雙修呢？”
小狐貍軟乎乎的臉頰被輕輕扯了扯，晏行低頭離得更近，輕聲細語地在耳邊道：“後面是誰善後的？”
池衍一醒來就感受到體內修為提高了不少，想來是得益于昨晚的雙修功法。但後面他都迷迷糊糊了，是誰做的不言而喻。
小狐貍的眼神心虛地閃了一下。
晏行無聲地在心裏笑了，口中繼續道：“而且久了對修為的提高有很有益處，小衍之前不就還總嚷嚷着要成為厲害的狐妖嗎？”
對方一番話條理清晰，邏輯嚴密，池衍不知不覺就被說得順着走了，想來想去，覺得好像還真是自己不對在先。
于是氣勢瞬間就弱下來了，身後的尾巴搖了搖，小狐貍偏頭往腦袋旁的手掌中蹭了蹭，軟軟地嘤了一聲。
晏行乘勝追擊，把小狐貍重新放進懷裏，循循善誘道：“所以以後小衍是不是應該要多多練習？”
池衍好歹沒有忘記自己是狐妖，點了點頭，覺得自己師尊講得很有道理。
他又想起昨晚剛開始對方恐吓自己必須要學會雙修，但被對方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問下來，小狐妖突然發現自己可能不太合格，擡爪底氣不足地往自己師尊身上扒拉了一下，小聲道：“那這次不算可以嗎？”
晏行一開始沒理解小狐貍的意思，反應過來後差點沒忍住直接笑出聲，壓下翹起的唇角，像是考慮了一下才勉為其難地放了水：“可以，今晚再給你一個機會。”
可憐小狐妖完全沒意識到那只是他壞心眼的師尊随口吓唬他的話，該記的東西一個都記不住，好記性全用在這些上面了，自己給自己挖了坑還跳得歡天喜地，一下子就松了口氣，狐貍眼都笑成了兩彎可愛的月牙：“師尊真好。”
晏行絲毫沒有捉弄單純小狐貍的愧疚心，順勢笑着撓了撓小狐貍的下巴。
不過池衍想到今晚又帶上了些憂心，畢竟昨晚帶給他的印象委實有點兒超出心理預期。
要不今晚受不了了的時候就變回原形？
池衍越想越覺得可行，身後的狐貍尾巴剛愉快地晃了下，晏行就像是看穿了他在想什麽，語氣溫柔，說的話卻無情打碎了小狐妖的所有僥幸：“小衍別想着動小心思，就算是現在這樣也跑不掉的。”
池衍大受震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東西，隐隐覺得自己師尊的變态程度有些超乎想象。
他不敢細想，眼神往一邊飄去，裝作沒聽到晏行說的話，就像普通狐貍一樣抱着自己的大尾巴在對方腿上縮成一團。
不過沒一會兒，又自己憋不住去找晏行講話。
擡起身，尾巴在人腰間掃了掃，池衍小聲試探道：“師尊現在還生氣嗎？”
“嗯？”晏行再次沒跟上小狐貍跳脫的腦回路。
池衍乖乖地主動認錯：“我那時候一下子沒控制住情緒就跑了回來，是不是讓師尊擔心了。”
晏行一聽池衍提起這個就又想起這小混蛋留給自己的空蕩蕩房間和一山頭的替身符，點頭道：“還有點。”
“啊？”小狐妖懵了。
自己師尊怎麽不按套路出牌？
晏行擡手戳小狐貍腦袋：“下次要跑也問清楚了再跑，嗯？”
小狐貍不敢躲，默默點頭，又搖頭，蹭了蹭晏行的手，非常自覺地讨好道：“下次不跑了。”
有笑意從那雙黑沉的眼眸中漫延開來，晏行早就消氣了，先前故意繃着逗小狐貍的嚴肅終于盡數散去，把小雪狐按在懷中揉搓了一頓，輕笑着打趣：“小祖宗，還挺懂怎麽氣人。”
池衍還是逃不過動物的天性，毫無防備地翻着柔軟的肚皮，被撓得舒服地在人懷中化成了一塊軟乎乎的狐餅，聽晏行這麽說，眯着眼，認真反駁道：“不對，師尊又不是妖族，我們怎麽可能是同一個祖宗……師尊幹嘛笑我！”
小狐貍炸了毛，一翻身氣呼呼地給了可惡的人族一爪子。
“好好好，小衍說的對。”晏行不閃不避，順勢抓住了小狐貍的爪子，指尖捏了捏柔軟的肉墊，偏頭在雪白的毛毛上親了一口。
池衍：！！！
霎時，小狐貍身上的毛炸得此起彼伏，池衍的內心震驚得無以複加，看向自己師尊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深藏不露的變态。
雖他脾氣好，任摸任揉，但有些人族動不動就喜歡抱着那些靈寵猛親的行為還是讓池衍無法理解。
就不怕啃一嘴毛嗎？
當然了，他是例外，狐妖怎麽會掉毛呢。
晏行在池衍震驚的視線中，非常自然地又把小狐貍舉起來親了下毛絨絨的臉頰，已經石化了的小狐貍終于一抖，試圖掙紮。
結果當然是毫無作用。
最後小狐貍終于被放下來的時候，狐貍耳朵都被親得粉白一片，頭頂冒煙地把自己卷進被褥裏。
被小狐貍絆住了腳步的晏行仙尊破天荒地直到日上三竿才慢條斯理披衣下榻。
他收拾好後轉頭就見某只小狐貍還害羞得縮進被褥間不願出來，笑着走到床旁抓起露出來的一小截尾巴把小家夥揪了出來。
“還不變回來嗎？”
已經充分認識到無論是不是人形都逃不脫的池衍徹底放棄抵抗，象征性地甩了甩尾巴，重新化成了少年人的模樣。
晏行彎腰替人把衣服穿好，見那雙漂亮的狐貍眼還帶着水汽，眉眼彎彎地揉了下柔軟的發頂：“等會兒抽空給你兄長傳個信，免得他擔心。”
下了床的晏行徹底回到了那副溫潤如玉的模樣，提醒徒弟的模樣就像再溫柔不過的好師尊，立刻就把小狐妖唬住了，轉頭就把剛才還在心裏轉悠着要譴責對方行徑的念頭忘了個一幹二淨，乖乖點頭。
接下來的幾天小狐妖卻過得有些百無聊賴。
宗門大比的日子越來越近了，聽聞這次還有其他門派的修士參與，就連柳含都難得地認真準備起來，更不用說那老早就開始準備的林白汀，池衍從仙靈山的秘境回來後就沒看到他了，期間還回了一趟榷山，如今再回來依然沒見到人影。
為了讓弟子們全心全意準備，門派中弟子們一起上的課也暫時停了，全都在各自峰上緊鑼密鼓地準備着。
池衍作為仙尊的徒弟，若是不願自然可以不用參加。小狐妖最近修為漲得快，還沒能完全控制住，為了不在衆目睽睽之下表演一個大變活狐，池衍決定這次只默默圍觀就好。
于是池衍就成了整個崇吾派中少見的幾個清閑之人，按理來說自家師尊應該也在其中，但不知為何，對方這幾日看起來狀态不太好，行色匆匆地在忙些池衍不知道的東西，哪怕每晚抱着他時還是一副溫和模樣，但臉上越來越明顯的疲倦還是逃不過小狐妖的眼睛。
池衍能感覺到對方有些含糊其辭的态度，懂事地沒有多問。
又是一日，只有他待在兩人的居所內。
池衍趴在桌子上，面前是畫了一半的符咒，百無聊賴地拿筆在紙上戳來戳去。
師尊今日臨走前留下的課業早就完成了，接下來也不知道幹什麽好。
窗外适時傳來篤篤篤的敲擊聲，池衍連忙推開窗，一只白鶴便撲棱着翅膀飛了進來。
前幾日再三保證勸說，再加上還有專門帶回來的好酒，池衍才說服自己兄長放棄了立刻過來找自己師尊算賬的念頭，讓對方安心回了榷山。
而池衍也已經習慣了自家兄長每次外出都會給他捎點小玩意回來——這次的重量卻超乎預計。
來送東西的白鶴累得一進來都趴下了，還是池衍起身倒了盞茶水放它面前啄了幾口才緩過來，抖抖羽毛，啾啾叫了兩聲，示意池衍把背上馱着的東西拿走。
池衍接過來一看，眼睛立馬就亮了，自家兄長這次竟然給他搜羅了一大疊人界的話本。
他順手摸了摸白鶴湊到手邊的修長脖頸，重新在桌案旁坐下，迫不及待地抽了一本出來。
“長行上神……”
小狐妖念着這個名字，覺得好像有些熟悉，絞盡腦汁想了半天，終于記起來是在許久之前崇吾派山下的迎神廟會上聽過的名字，當時還被對方臂彎中的一只狐貍勾起了興趣，不過林白汀卻說關于這位神君的記載寥寥，眼前竟然有一本現成的……
池衍嘩啦啦地把話本子粗略翻了一遍，嚯，還是纏綿悱恻的愛情故事，更加興趣濃厚。
小狐妖興奮地搓着手，給自己倒好了茶水，滿上了點心，舒舒服服地縮進了桌案旁堆疊起來的軟墊中，滿懷期待地翻開了第一頁。
白鶴好奇地蹦過來，貼在小狐妖身側跟着探頭，還沒看兩眼，突然受到了驚吓似的，呼啦一聲扇着翅膀飛走了。
池衍不解扭頭，就見自己師尊不知何時回來了。
眉目如畫的仙尊身上還殘留着幾分從外面帶回來的冷意，看向他時眼中的笑意卻霎時如霜雪消融。
晏行非常自然地從身後把小徒弟攬進懷中，語氣溫柔：“小衍在看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