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林永輝阻攔不及,林永山言辭激烈:“都是林永輝!他收了蓮華教教主的錢,出的馊主意把你從京城騙回來,想從你身上拿到玉佩,根本沒想管你死活!”
林楠績想到那天晚上有人趁黑摸進房間翻找,果然是林永輝。
林永山不顧林永輝怒目而視,聲音越發高漲:“我爹生病這法子也是他想的,你拿出來的治病錢,全被他獨吞了,早不知道丢在哪個賭坊了!”
林永輝冷笑一聲:“說的你多無辜似的,幾個月前,林楠績随信寄出的銀票不也被你獨吞了,現在攀咬我倒是起勁,你又安了什麽好心!”
林永山:“我呸!你休要倒打一耙!你和蓮華教教主交情不是最深嗎,要說通敵叛國也是你通敵叛國!”
林永輝沖他身上碎了一口:“你以為你又逃得掉嗎!”
兩人吵吵嚷嚷,言辭互不想讓,林父和方氏聽得心焦:“你們不要吵了……”
方氏看着兩個兒子宛如仇人一般,向林楠績求饒:“難道你忍心看着你大哥二哥變成這樣嗎?我們好歹也對你有過養育之恩,你怎麽能抓我們?”
林父試圖走到林楠績面前,卻被士兵死死按住:“楠績啊,你可不能這麽對我們啊,你小時候,我們也是養過你的。”
方氏一把鼻涕一把淚:“你小時候被送來,才三歲,天天哭着要回去,我老婆子每天晚上連親生兒子都不管,也要哄你睡覺,你怎麽能這麽對我們?”
“再說了,這事你不能全賴我們啊,你們家可是朝廷欽點的要犯!要殺頭的!我們也實在是怕被查出來,才把你送走。”
華衡臉色鐵青:“那你就把他送進宮當太監?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了?”
方氏抹了一把臉:“軍爺,您這就站着說話不腰疼了,那可是滿門抄斬的大罪!哪是随随便便就能躲過去的。”
李承銑眉梢一挑,毫不客氣道:“依照大齊律法,通敵之罪禍不及五服以外,你們只是姓林,關系卻已經遠得不能再遠,否則當初也不會問上你們。”
“更何況,你們當初收了不少錢吧。”
林父和方氏頓時目光躲閃起來。
林楠績深深地看着林家四人:“把我送進宮,拿着我父母給的銀子,本可以過上小富即安的日子,你們幾個人卻沒有一點正經營生,這錢你們花的不心虧?”
林家人目光躲躲閃閃:“宮裏總比咱們這好吧,你不是攢了挺多錢的。”
李承銑的臉色一點一點暗下來,目光冰冷,這家人死一萬次都不足惜。
華衡握緊雙拳:“我來找過,你們怎麽說的?你們告訴我夭折了!”
林家人更加不敢吭聲。
“宮裏的日子伴君如伴虎,”
林楠績目光冰冷,一點都不給他們辯解的機會。
“當初看見上千兩銀票,半點都不猶豫就把我接下,發現我家中被抄斬,昧下銀票怕惹事上身就把我送走。”
“起先也并不是只有送進宮一條路,甚至有戶沒有孩子的夫婦願意收養,你們還是不肯,最後決定送進宮裏,想着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成了太監,也翻不起什麽風浪,一入深宮深似海,說不定哪天就死在宮裏,連收屍都不用。”
“你們手裏貪了不少錢,才蓋了現在的房子,卻因為好賭,将家業敗了個精光,很快就家徒四壁,一家四口人都沒有正經營生,每日游手好閑。”
“後來被蓮華教找上門來,許以重金誘惑,便設下圈套,引我回來,至于後面是生是死,你們全然不管,只要錢到手,什麽都好說。”
“我說的不對嗎!”
華衡被林楠績的氣勢驚到。
林家人被說的無言以對,尤其被當衆戳穿,簡直目瞪口呆:“你……你怎麽知道?”
都十幾年沒見了,林楠績在京城,他們在黔州,相隔十萬八千裏,林楠績怎麽知曉的這麽清楚?
林楠績臉色冷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華衡再也不想見到這無恥的一家人,大手一揮,便讓手下的人将他們帶走。
林家人灰頭土臉地被帶走,方氏恨恨道:“要不是你當時死死抓着那枚玉佩不放手,現在也不會生出這麽多事端,都是你害了我們一家!”
李承銑面容黑沉:“帶回去好生查查與蓮華教的關系,關進州府牢獄,嚴加審理,不得錯放一分一毫。”
幾人頓時痛哭出聲。
料理完了林永輝一家,幾人回到華府,正碰上柏章回來。
林楠績見柏章滿頭大汗,滿臉灰土,風塵仆仆地回來:“柏大人,您這是怎麽了?”
柏章坐下,猛地灌了一杯涼茶:“可讓我一頓好找,順着傘南星找到了一處荒廢的院子。”
林楠績頓時被吸引,給柏章又續了一杯茶:“院子?”
柏章點點頭:“就在黔州東北城郊山林一帶,有個荒廢已久的院子,看樣子一直有人住着,但我帶人前去的時候,已經人去樓空。”
華衡神情凝重:“看來對方籌謀已久了。”
李承銑:“還有呢?”
柏章嘿嘿一笑:“倒也不是沒有收獲,從屋後一處剛松過的土裏挖出藥渣,我也一并帶來了。”
柏章将藥渣放在桌子上,林楠績湊過去看了看,黑乎乎的藥渣,他不懂藥,也能看出種類繁多,還有許多見所未見,倒是認出幾味人參:“是新的藥,剛熬沒多久,這人得病成什麽樣,下這麽猛的藥。”
“還全是續命的,想來是病入膏肓,生生用名貴藥材吊了回來。且大病不是一日兩日,至少有兩三年。”
“不僅如此……”柏章頓了頓,下意識看向李承銑,“這藥裏有很多是用來清除丹藥餘毒的。”
丹藥餘毒?
在場人都心神一凜。
提到丹藥,他們只能想到兩個人。
先帝,和廢太子。
林楠績下意識去看李承銑的臉色。
【先帝駕崩後,可是埋入皇陵的,況且他那麽大歲數,身體早已被丹藥掏空,窮途末路,又是被太醫院診斷,不可能是先帝。】
【難道是廢太子?】
【不會吧?人死了還能詐屍?】
林楠績想到一件事,心裏忽然不确定了。
李承銑面上看不出表情:“繼續追查。”
華衡和柏章領命:“是。”
李承銑将黔州的事情交代下去,就準備回京了,華衡在黔州還要繼續追查兵器一事,要過段時間進京,不過臨走時,他拉着林楠績說了很多話,主旨是不能讓李承銑太早得逞。
林楠績:……恐怕已經得逞了。
***
回京路上,馬車從黔州往杭州方向行駛。
天氣仍然有些炎熱,廖白帆在前面領頭,前面一輛馬車坐着方文覺王徽和柏章,後面一輛馬車坐着李承銑和林楠績。
林楠績将車窗的簾子掀開,讓風透進來,靠在旁邊微眯着眼休息。
離京的時候是春天,現在已經是盛夏了。
李承銑看着林楠績安靜的側臉,手掌微微發汗:“我想對你說一件事。”
心音的事,不能再隐瞞下去。
“其實我能聽見你心裏在說什麽……”
林楠績絲毫未動。
李承銑一怔,伸手摸了摸林楠績白皙的臉頰。
林楠績甚至無意識地蹭了蹭他的手指。
李承銑的呼吸都放輕了。
好乖,不忍心打擾。
要不等醒了再說吧。
李承銑坐到林楠績旁邊,将他的頭一點一點挪到自己肩膀上。
就在歲月靜好的時候,突然傳來林楠績的心音:
【狗皇帝……騙子……】
李承銑心髒瞬間漏跳了一拍,他喉結下意識滾動了一下,試探着輕聲問道:“要是你發現他隐瞞你,你會怎麽樣?”
【隐瞞……?】
【……那就死定了……】
李承銑呼吸一窒,瞬間不敢動作。
總感覺,會很嚴重。
到了客棧,林楠績才悠悠轉醒。
起先他确實是裝睡,但皇上的肩膀靠着過于舒服,一不小心睡過去了。
客棧空房不多,只能将就一下,李承銑自然是和林楠績一間,其他人已經見怪不怪,方文覺和王徽更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夜晚,兩人同榻而眠,李承銑又想舊事重提:“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
林楠績在被子裏蠕動,翻過身面朝他,薄被蓋住下巴,只露出上半張臉,一雙漆黑的眼睛微微發亮地看着李承銑。
乖乖躺在被窩裏的林楠績過于好看,李承銑被眼神吸引,連想說什麽都差點忘記了。
林楠績軟聲開口:“皇上想說什麽?”
今天的林楠績格外乖巧,一雙眼睛仿佛有千萬點光亮蓄在其中。
李承銑握着他的手腕:“其實我可以聽見你的心聲。”
林楠績先是一怔,然後緩慢地眨了下眼睛:“那你聽見我想親你了嗎?”
情話過于直白,就連李承銑都抵擋不住。
握在林楠績手腕上的力道頓時一緊,呼吸緊促起來,擡手托住林楠績的後腦,印上一道輕柔的吻,然後慢慢加深。
吻完以後,兩人都有些微微氣喘。
李承銑思緒回籠,眼神有一瞬間的茫然。
什麽時候說了?
不對,林楠績以為他在說玩笑話。
李承銑陷入自責和郁悶。
林楠績太單純,根本沒有想到心聲被他聽見。
他怎麽能瞞着他呢?
林楠績将李承銑的神情盡收眼底,趁他不注意的時候,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李承銑對林楠績更加無微不至,然而一路上,竟然都沒有找到機會坦白。
一路疾行,又換乘水路,一個多月後,終于回到了京城。
過了城門,林楠績掀開簾子,瞧見一路上熱鬧繁華的景象,內心觸動不已。
【終于回來了!】
相比之下,他還是更喜歡京城。
對于皇上回京這件事,朝野也很震動,馬車一路走到皇宮門口的時候,馮元秀帶着文武百官前來迎接,地上烏泱泱的跪了一片,兩邊更是興奮的百姓。
畢竟皇上可不是每天都能看見的。
衆人眼皮子底下,随行的侍衛訓練有素地擺好矮凳,簾子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掀開,一個面容俊美無俦氣度淩厲的男子走了下來。
文武百官頓時跪拜下來:“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承銑下車,擡手:“衆位愛卿平身。”
就在一群大臣從地上起來的時候,馬車簾子又被掀開了,愛好八卦的大臣們紛紛投去目光,目光之中八卦之色湧動。
難道是皇上從江南帶回來的美人?
不錯不錯,果然是江南風情迷人眼啊,皇上任由他們這麽上書開枝散葉都不肯廣納後宮,結果去了一趟南方,就帶回來美人。
瞧瞧,這小手白皙嫩滑,定是個水靈靈的美人!
當簾子掀開,馬車裏的人露出真容後,所有人都到抽一口涼氣。
林……林公公!
馮元秀老臉差點沒回過神來,下意識看向李承銑,目光深處有一絲驚恐。
太,太監啊!
林楠績從馬車中下來,對上諸位大臣的視線,心中埋怨:【都說了不要同乘馬車到午門了,被諸位大臣看見我和狗皇帝同乘一車,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李承銑也覺得很無辜,林楠績睡得太香,他不忍心吵醒。
林楠績走到李承銑旁邊,對上馮元秀的視線,拱手行禮:“馮大人別來無恙。”
馮元秀半晌回神,向來策論很好的嘴都只會複讀了:“無恙,無恙。”
李承銑朝衆人道:“即刻回朝,朕有事宣布。”
大殿之上,一片森嚴,文武百官列位,李承銑換了一身明黃色的龍袍,坐在龍椅之上,身旁是許久不見的汪德海,見着李承銑差點老淚縱橫。
林楠績跪在大殿之上,聆聽李承銑的聖旨。
“先帝在位時,黔州總兵林如堅被誣陷通敵叛國,滿門抄斬,如今朕命人查證當年內情,原是有人誣陷,在先帝面前進獻讒言。”
文武百官聽到李承銑突然提起已故多年的林如堅,都有些吃驚。有些年輕的官員,甚至不太清楚這個名字,只有馮元秀、王文鶴、鄭永年這批老臣,臉上浮現震驚的神色。
王文鶴臉色有些搖動,走出列:“皇上,此事關系重大,可非兒戲。”
當年彈劾林如堅,還有都察院的一份功勞,王文鶴當年還是個六品的經歷,但也曾經手過此事,明明證據确鑿,怎麽會在十七年後突然翻案。
李承銑擡了擡手:“柏章,你來說。”
王文鶴愈發震驚,柏章是他的下屬,竟然也知道此事。
不過想到此次皇上微服私訪,途徑杭州府和黔州府,拔出不少貪官污吏。若是到了黔州,發現當年林如堅一家抄斬的冤情,倒也說得過去。
柏章将事情經過一一說出,朝廷文武百官都震驚沉默。
沒想到當年的事情鬧得那麽轟轟烈烈,卻有着天大的冤情。
馮元秀嘆息一聲,當年他力勸先帝三思,卻還是經不住小人讒言。
李承銑看着諸位大臣的反應,沉聲道:“如今水落石出,林如堅一家乃是清白之身,大齊欠他們一個交代。諸位愛卿可有什麽想法?”
大臣們面面相觑,王文鶴道:“既然是冤情,就應昭告天下,為其平反,微臣身為都察院中丞,自當引以為戒,往後小心謹慎。”
鄭永年嘆了一口氣:“事到如今,林如堅也沒個後人,這一脈竟然就此斷絕了,實在是令人痛心。”
戶部尚書盧敬堯也跟着點了點頭:“若是林家幼子還在,應該也到了讀書科考的年紀,可惜啊。”
方文覺神神在在道:“若是這林家幼子還在,朝廷定當好好補償才是,你們說呢?”
柏章立即接話:“那是自然,既是朝廷虧欠了林如堅一家,自然應該由朝廷來補償。”
其他人也紛紛贊同:“确實應該如此。”
李承銑滿意地點點頭:“既然如此,朕是應該好好補償林家幼子。”
聽聞此話,文武百官聽出話裏的意思了,頓時面露驚訝,面面相觑。
“這麽說,那林家幼子還在人世?”
“不可能啊,當時林如堅一家盡數抄斬,這不可能吧?”
李承銑擡手:“宣林家幼子進殿!”
汪德海朝殿外高聲道:“宣林家幼子進殿!”
所有人都抓耳撓腮,試圖悄悄轉頭看看,究竟是誰,然而顧及上朝的禮數,為官的禮儀,不能造次。
殿外臺階上,緩緩走上來一抹身影。
衆人心裏好奇到了極點,像是有爪子在撓一樣。
也不知道這死裏逃生的林家幼子到底長什麽樣?
那人緩緩走上大殿,所有人到抽一口涼氣。
那人容顏清俊,目光清亮,離京數月,換了一身尋常便服,竟然生的像貴族人家的公子。
林……林公公!
又是林楠績!
文武百官眼睛都瞪大了,林楠績?他不是宮裏的太監嗎!
他竟然是林如堅的後人!
怪不得能和皇上同乘一輛馬車,原來還有這樁緣故在。
這麽一想,倒是能解釋通了。
皇上和被冤枉的林如堅後人同乘一車,正顯示出皇上的寬厚與仁愛。
連汪德海都瞪大了眼睛,林楠績這小子!
林楠績看到了諸位大人驚訝的眼神,走到殿前跪下:“參見吾皇萬歲。”
李承銑臉上隐隐帶着笑意:“平身。”
接着,他又對百官道:“朕思前想後,覺得應該好生彌補。林楠績身為林如堅之子,是忠烈之後,從今天起,封林楠績為都察院左佥都禦史。”
話音一落,朝堂像炸開了鍋一般。
都察院左佥都禦史,那可是五品官,還是糾察百官的職能!
立即有人道:“回禀皇上,許以都察院左佥都禦史是否操之過急了些,即便皇上要彌補,不如先入翰林院跟着本屆的進士們耳濡目染些時日,再行封官。”
“此話有理,林楠績畢竟沒有參加過科舉考試,此前又是禦前太監,一上來就是正五品官,恐怕不妥,還請皇上三思。”
“而且,畢竟,畢竟他是個太監,若是開此先河,以後朝綱必定大亂!”
李承銑看着衆人:“這麽說,如果他不是太監,你們便覺得可行了?”
為首的幾個道:“不錯,朝廷要職橫豎不能讓閹人擔任!”
李承銑眉梢一揚:“他确實不是閹人。”
大臣們震驚了,林楠績不是閹人?
“怎……怎麽可能?”
李承銑:“宣太醫檢驗。”
太醫院院判被請了過來,驗明後當場回禀:“回皇上,各位大臣,林楠績确實不是閹人。”
李承銑:“你們這下可以放心了?”
那反對的幾人面面相觑。
李承銑又慢悠悠道:“如此說來,諸位是覺得林家滅門之禍,甚至及不上一個五品職位?”
這話一說,衆人就不好回答了。
大臣們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只好将目光投向王中丞。
王中丞,您老倒是說句話呀。
前兒您不還說左佥都禦史這個職位的人要好好遴選遴選嗎?
平日裏您不是最不怕和皇上叫板嗎?
如此亂了規矩的事情您怎麽一聲不吭呢。
王中丞頭一次在朝堂上有些難言之隐。
不是他不想吭聲,實在是他不能吭聲。
說起來,當初都察院在這事上也有過失,沒能及時察覺規勸,釀成林如堅一家的慘案。
他也擡不起頭來啊。
更別說此前還曾對林楠績有些意見,王中丞覺得自己這張老臉都挂不住了。
實在沒有立場阻攔林楠績。
最後,李承銑拍板此事:“就這麽說定了,明日林楠績就到都察院任職。”
下了朝以後,林楠績跟着李承銑回到紫宸殿,一別數月,再回到紫宸殿,有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李承銑去暖閣處理政事,留林楠績與其他人說話。
其他太監全都圍了過來,汪德海更是又驚又喜:“好小子,現在竟然當上官了。”
原先汪德海覺着林楠績心底澄明,為人厚道,該拍聖上馬屁的時候也絕不手軟,是個絕佳的太監苗子,還想着讓林楠績接他的班呢。
誰想到一別數月,竟然發生這等驚天動地的大事。
何修也驚詫無比:“真是沒想到,你竟然是林如堅的後人,簡直像聽戲文似的。”
林楠績不好意思地埋了埋頭:“我也是這次回黔州才知道。”
汪德海感嘆了一聲:“也好,如今平冤得雪,你也封了官,皇上應當會另封府邸,以後是不能待在宮裏了。”
林楠績感念着汪德海的好,由衷道:“以往多謝公公照拂,您的恩德楠績銘記在心。”
汪德海笑道:“好孩子。”
和汪德海等人敘完舊,林楠績進了暖閣:“皇上,奴才……微臣參見皇上。”
話剛說完,就被李承銑拉到腿上坐着。
“朕給你看了幾處宅子,但思來想去,早上上朝辛苦,從宮外上朝又遠,不如住在宮裏方便。”李承銑親了親林楠績的唇,循循善誘。
林楠績頓時警惕,推了推李承銑的肩膀,義正言辭:“這樣不好,微臣願意出宮,留在宮裏太不成規矩了。”
猜到林楠績不願意繼續住在宮裏,李承銑道:“那好吧,朕帶你去看看宅子。”
兩人低調地從皇宮出來,到了安化門不遠的一處宅院,這宅院從外面看着不大,走進去以後才發現別有洞天。宅子共有三進,有前院,內院,後院,等華衡進京,住兩個人也綽綽有餘。位置僻靜但不偏遠,乘馬車上朝只需要一炷香的時間。
管家上前道:“見過皇上,見過林大人,小的叫李岱,是廖大人招小人來府上做管事,以後大人有什麽事,盡管吩咐小人。”
林楠績沒想到李承銑連管事都考慮到了,內心有些觸動:“謝謝皇上。”
李承銑眼眸微動:“一個人住在這裏可會害怕?不如朕今晚陪你。”
林楠績:【……】
林楠績堅決把他推走:”不行。“
【剛回京就卿卿我我,夜不歸宿,這樣不好。】
李承銑倍感遺憾,早知道在回程的路上多讨些好處,一回京城,竟然又要孤枕難眠。
林楠績才不管,開開心心在院子住下。
***
第二天,剛過寅正時分,林楠績就聽見有人在耳畔呼喚。
“大人,大人,該上朝了。”
林楠績迷迷瞪瞪地睜開眼,原來是李管事在門外呼喊,他睡意頓時清醒過來,下了床拉開門:“李管事,早啊!”
李岱笑道:“不早了,大人,我已經命人備好了馬車,大人先洗漱用早膳。”
李岱辦事沉穩周到,林楠績連聲應下:“好,有勞李叔。”
洗漱完畢後,李岱拿出嶄新的緋色官服幫林楠績穿上。
林楠績系好官服,帶上黑色的官帽,看了看鏡子,怔住。
原先習慣了穿青色宦官服,眼下換上一身緋色朝服,顯得精神了許多。
合理懷疑狗皇帝是看膩了青色綠色,才特意給他封了一個五品官。
用完早飯後,林楠績坐上馬車,小厮架着馬車一路平穩地便朝午門行去。
京城天色仍是黎明時分,東方的天空剛霧蒙蒙的綻出些光亮,大街上還是寂靜一片。
林楠績還有些困意,打了個哈欠,靠在馬車裏休息。
林楠績到的早了一些,在午門門口正碰上柏章,兩人寒暄幾句,柏章與他閑聊幾句:“林大人頭一次上朝,不必太過緊張,最近除了黔州的人員變動,并無大事發生,朝堂應該比較平和。”
林楠績受教地點點頭。
“還有,”柏章壓低聲音,“若是真有什麽事情,王大人會出面的,王大人看着兇,其實外冷內熱,相處久了你就知道了。”
林楠績還沒來得及說,就被一道聲音打斷。
“柏章,又在老夫背後編排什麽呢?“
林楠績和柏章雙雙轉頭,就看見王中丞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他們身後。
柏章讨饒道:“王大人,下官可不敢編排您,下官說的都是好話。”
王文鶴冷哼了一聲。
王中丞是林楠績現在的上司,林楠績拱手行禮:“下官見過王大人。”
王文鶴看着眼前的年輕人,出京城一趟,知曉了身世是非,身上卻不染戾氣,仍是尋常人難得的平和與幹淨,王文鶴微微點頭,面容卻依然嚴肅:“你初入官場,雖然是皇上恩賜,但在其位,謀其事,不可輕慢懈怠。”
林楠績臉上神情漸漸認真起來。
王文鶴話語雖然嚴厲,但林楠績知道,他這是願意把他當成下屬,願意向他傳授為官的真谛。
“大人所說,下官銘記于心。”
到了卯時,人都齊了,明黃色的身影出現,李承銑坐上龍椅之前,先下意識地朝下面看了看,在第六排看見了林楠績的身影。
緋色官服果然很稱他的顏色,李承銑頓感滿意。
見林楠績努力睜大眼睛,面容認真又嚴肅地拿着笏板,李承銑眼中不經意劃過一絲笑意。
然後才坐到龍椅上。
汪德海許久沒站在這個位置,還有些不習慣,他扯長了調子:“上朝——”
文武百官齊齊行跪拜禮,林楠績站在人群中,跟着一起跪下行禮。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承銑低沉悅耳的聲音響起:“衆愛卿平身。”
林楠績跟着衆人一起站起來,擡起頭時,正與龍椅之上的李承銑眼神交彙了一下。
然後快速移開。
“諸位愛卿可有事要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