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后宫中一条流浪狗,四处漂泊,没有归处,等到他好不容易等到奚家倒台,奚清寒入了冷宫,他想回到他母亲身边,才发现他母亲已经病入膏肓,时日无多。
他无挂无碍、无亲无友,在这深宫中,能斗又不能斗,能争又不能争。
等到谢栩病危,传遗诏将摄政王之位留给谢墨时,他多年隐忍的妒火与难过,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连个不祥之身的谢墨都能走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什么他不行?他不像老二那么愚蠢莽撞,也不像老四那般无欲无求,更不似老六那样憋屈无能,他有着名正言顺的出身,还算不错的资质,为什么摄政王不是他?
……就因为奚砚?
狗屁。
他那一刻就发誓,终有一日,不计手段、不计代价,也要将那位子抢来,从此再不受人调遣,他要随心所欲,只为自己高兴。
再说……都到这一步了,距离那龙椅,又不是很远。
他这样想着,手下的动作不留神狠了些,兽首就好像在他指腹下张开了口,变成了威风凛凛的金龙。
“还有一件事。”他叫住了转身欲走的北戎人,“有个人快回来了,你帮我在半路拦住他,动作干净点儿,不必留了。”
北戎人露出了个疑惑的神情。
谢檀定定地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他叫乔松轩。”
时间飞逝,转眼到了二月。
上京城的花都开了,贺礼一车一车地送入皇宫,上上下下都在筹备谢煜的万寿节。
奚砚也备了份礼,是滨州当地有名的画师画的一幅山水画,素雅别致又别有风骨,谢煜把画轴卷上,递给一旁的小太监。
他转头,轻叹了一声:“老师终究还是怪着朕。”
“否则他就不是奚砚了。”柏澜玉用杯盖拂了拂茶叶,抿了一口,“皇帝,一切可妥当?”
“母后放心,一切都井井有条。”谢煜面向她蹲下,“不过,母后要不要去梵宁寺避一避,那里是佛门净地,又有四叔在,有什么事想必也不会吵到那里去。”
“哀家是大雍太后,是你的母亲,若旁人真有心,哀家一举一动都在别人掌控之中。”柏澜玉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哀家哪里都不去,哀家相信,皇帝会马到功成,一切顺利的。你父皇也在看着你。”
谢煜扬起脸:“朕一定会的。”
二月末,夜色沉,万寿节。
规制是按照往年的惯例布置的,只是今年没了一左一右两个首座,谢煜目光淡淡一扫,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举起酒杯示意众臣同庆。
柏澜玉端坐在他身后,含笑喝了杯酒。
“诸位爱卿辅佐皇帝辛苦了。”她朗声道,“皇帝年幼,朝政之事还有劳诸位多多挂心,凡是皇帝考虑不周之处,也可禀报哀家,一同商议。”
众人道:“多谢太后体恤,我大雍千秋万代,国运昌隆。”
柏澜玉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庄王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里,一同饮了酒,就听下人走进来俯首在他耳边轻声禀报。
“晏时悟回京了。”
谢檀手微微一顿,随即放下了。
晏时悟而已,皇帝没有下诏,他公然回来便是意图不明,且他在京中兵权已消,回来能干什么?白送他一条命吗?
谢檀拎起筷子,心情颇好地吃了几口。
面前舞姬已经开始跳起了舞,其乐融融、觥筹交错,大殿里的暖香令人沉醉又惬意。
好戏还没开场呢。谢檀戏谑地想。
“给你,揭下面具的药。”宫外一角,殷杏潭将小瓶塞到谢墨手中,想了想又在对方抽手之前按住了他的手腕,“如今和你的计划不一样,奚砚还在滨州等你,你惜命些。”
“能活着谁愿意去死。”谢墨笑了两声,“我会努力重新站到他面前,殷大人,谢了。”
殷杏潭摆了摆手,眼睛倏然直了。
谢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大道上一片空寂,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
“我……好像看见了承端?”
一辆马车乘着夜色一路进了皇城,里面的人一亮腰牌,当即被侍卫放行,待到里头,里面的人穿着大氅下车,理了理衣襟,直直冲着歌舞升平的长阳殿走去。
“下一位——”
“吱呀——”
宦官宣读贺礼的声音被开门声打断,谢煜疑惑抬眼,顿时愣在当场,就连谢檀都下意识撑住了桌面,一错不错地看着来人。
两侧高大的殿门推开,本该深处千里之外的奚砚身着官服、头顶发冠,孤身一人站在门外,背后是无边夜色,他凛然一身,目不转睛地盯着龙椅上的那个人。
柏澜玉交握的手一顿,唇角微微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