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不想自己打开,而是他知道他做不到。
与其费时间费心思和萧无宸周旋,还不如直接让他打开。
或许他还能接着欣赏,高高在上的萧庄主痛不欲生的样子。
萧无宸沉默的看着面前的信纸。
薄薄一层信纸,好像淬着毒。
只要看上一眼就让他如坠深海,绞死在腥咸的泡沫中。
他深吸一口气,还是打开了那封信。
熟悉的字迹漂亮,没有写满三张纸,但也不是寥寥几个字。
“陵西,我找到了个好地方,准备住下了。”
“这里漫山遍野都是桃树,可惜现在冬日还没开花,想来夏日应当会很好看。”
“陵西,我在山上盖了间草庐,没有你的宫殿漂亮,但我很喜欢。”
“半山腰上还住着一对老夫妻,他们很照顾我,你放心。”
“陵西,没告诉你,我出来之前从你宫里拿了些些银子,你应当不会和我生气吧?
幸好你现在就算生气也找不到我。”
……
“陵西,愿你顺颂时祺,长乐未央。”
“萧无宸, 不必来找我。”
萧无宸喉间一阵猩红上涌,抬手抓住了胸口的衣襟。
三十二句话,十五句陵西。
一个萧无宸。
萧无宸苦笑一声,穆江白写的时候就知道,他会看到这封信。
但他还是写了。
分享他的快乐,却只给夏陵西。
他像是阴沟里的老鼠,满身污秽狼狈,阴暗的偷窥着独属于他们两个的喜悦。
脏死了。
恶心。
萧无宸骨节泛白,松开那封信,身形一闪,就消失在了殿门口。
夏陵西也不在意,直接捧着手中的信看了起来。
反正萧无宸生气,大概又会有些宗门倒霉罢了。
如此时间过了两年多,穆江白每隔三个月,会送一封信来。
今天拿到的,应该是第十封。
但不知为何,从晨起开始,萧无宸就有些慌乱。
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霜白的发配着那双红眸,好像真成了个魔头。
已经过了每次送信来的时辰,萧无宸直接找到了夏陵西。
少年人成长了许多,现在的夏陵西,即使站在萧无宸面前也不逊色。
萧无宸冷声质问:“信呢?”
夏陵西也在纳闷,今天送信的人怎么还没过来。
萧无宸更加烦躁:“你不是一直派人照看着吗?人呢?”
夏陵西瞳孔骤缩:“你怎么……”
萧无宸嗤笑:“若没有准备,你会轻易松口?”
“你应当早知道他在哪里,只是你怕我找过去,所以两年来也不敢过去看看。”
夏陵西沉默。
萧无宸说的对。
说他自私也好,说他狠毒也罢。
他就是不愿意萧无宸再去打扰穆江白。
穆江白走的那天晚上,他就悄悄派人跟着他。
他不用照看的人传回什么消息来,那样太容易被萧无宸发现。
他只是想要穆江白安全。
萧无宸看向夏陵西的眼神中满是嘲弄,句句紧逼:
“夏陵西,你怕什么?”
“你究竟是怕我打扰了他,还是怕他……爱我?”
夏陵西倏然抬头:“你无耻!”
萧无宸仰天大笑,他若真无耻,就该把人抓回来绑在身边。
延长他的寿数,养好他的伤势。
把他如珠如宝一般养的好好的,让他满心满眼只能看见自己。
那些误会愚弄,早晚会湮灭在涓涓时光长流中,而他们永远只属于彼此,密不可分。
他后悔了,他就是不够无耻。
又等了一个时辰,萧无宸从椅子上站起来,沉着脸准备出门去找。
心中不安更甚,他一刻钟也忍不下去了。
夏陵西咬了咬牙,竟然没有阻止,跟上了萧无宸。
其实穆江白住的地方离得并不远,甚至都没出凌霄派。
凌霄派占地辽阔,他选了距离主峰最远的一座小山。
越靠近半山腰,萧无宸的心脏就跳动的越剧烈。
他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耳边甚至好像能听见那些已经冻结的血液重新化冻。
半山腰的确有一栋草庐,却好像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门口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人,穿着凌霄派弟子的衣服,应当就是夏陵西派来照看穆江白的人。
夏陵西拧起眉:“你在这干什么?”
那人瑟瑟发抖,不回话,只看向草庐虚掩着的房门。
萧无宸轻轻的推开了门。
他勾起唇角,想扯出一个笑来。
然而大概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笑过,这个笑容显得有点僵硬。
他嗓音轻晃,带着诱哄的意味:
“小白,是我来了。”
然而他所有的笑意,在视线扫过草庐中唯一一张竹床时,全部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