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B把外衣递给他说:“这案子很快会结束,他们已经暴露了,照顾好你自己。”
    “但还会有人死去,就在未来不久。”
    OB叹了口气:“这有时候是不可避免的。”
    “死亡有时是不可避免的,但有时候可以避免。”Will说完,穿过办公区进入电梯。
    电梯下行的过程中,他因失重产生了眩晕感,为了不跌倒,他用手扶住了墙。拉丝金属门映出模糊的影子,他无意中抬起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身后有个黑影子。
    影子有近乎畸形的角。
    他拉起衣角擦了擦镜片。
    在大楼的玻璃门口,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突然想起来,自己很久没到教堂去了。
    汽车驶过,有个红衣服小孩大叫着跑过身边,前面穿卡其色大衣的金发律师提着皮包匆匆走着,身影很快消失了。
    风似乎在变大,树坑里沉积的雪末卷起来,和灰尘一起被吹散,经过绿皮垃圾箱时,Will把兜里几团攒成球的卫生纸丢进去,他习惯把用过的纸塞进兜里,他不随意乱丢东西。
    他把两只手插进口袋里,低着头往前走。
    没回到家之前,窒息感不会消失的,因为街上的人太多,他们在互相聊天或者挽手散步,天快要黑了,他们好像都没有要回家的意思。
    Will想咳嗽,但是他憋着,声音会引起他人的注意,使他们看到他。
    窒闷感蔓延而来,扩散到咽肌,颅压上升,脑内因缺氧开始发胀——这个过程他已经体验过几十次。
    周围的声音渐渐扩大,汽车鸣笛好比巨大机械在耳旁发出的噪音,昏暗的分解成耀眼的花白斑点,遍布整个视野,同时明显起来的还有头晕和疼痛。
    他终于还是扶着路灯把脚步停下了,汗水打湿了衬衫,他的肩膀在颤抖着,全身的筋和骨头仿佛都在同时变得僵硬,他突然就一步也走不动了。
    这时候,他的余光发现一些路人看自己。
    他把手收回来放进口袋里,艰难地迈步往前走。他有点儿后悔刚才为什么没在FBI大楼门口打车,他本来想自己走走的,结果却发起了病,这么一来,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才能回到家里了。
    思维越来越迟缓,他渐渐分辨不出自己怎么了,他的脑袋被一些巨大的噪音占据着,原本是肺部的刺痛,此刻已经达到了整个身体,他的神经变得无比敏感,走得越来越难。
    他被石头子绊了一下,摔了个跟头。
    他蹲起来,用搓破的手掌拍了拍膝盖和领子上的土,直起身子继续往前走。
    这时候有更多人在看着他,有的人显得很惊讶。
    ——他们看到这个年轻人脸色惨白,他好像有病了。不过没有人走上前问他怎么了,因为Will显得惊慌无措。
    Will终于还是找到一条长凳坐了下来。
    二十分钟之后,“超敏感体验”结束。
    路灯亮了起来。沥青路面出现霓虹斑斓的影子,便利店门口仍然很热闹。
    他用手抹了把脸才发现眼镜被摔丢了。
    他没有把手拿下来。
    他知道自己的样子很拖沓,他也不想看见其他人和光、汽车、小孩的彩色毛线帽子。
    他心里终于有了不舒服的感觉,那像是被石头压着的井口边缘溢出了水。
    他终于有了难受、自惋、孤单、悲伤和恐惧感。
    这些感觉好像是陌生的,又像是来自于心灵深处,无法被忽略。如果有可能的话,Will希望自己的心情是平静的,哪怕压抑只要平静不受干扰,他总是能生活下去。
    他有压抑情绪的习惯,可现在他不能再无视自己,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提醒他:病毒在吞噬你。
    他想起自己前几天跑去找了Hannibal。
    他没有把病情说得太清楚,忽略总是能起到对自己和他人的欺骗作用。可他仍然很后悔做了这件事:去找他。
    Hannibal那晚给他做了一些吃的,早上他们喝了牛奶,然后他开车送他到大楼上班……
    他们的联系本来已经结束了,现在的关系是建立在工作基础上的。
    而那种莫名的引力,他认为是Hannibal制造的引力,仍对他们两个人起着很强的作用,这是件可怕的事情。
    他的灵魂在向Hannibal靠拢,当他虚弱和没有防备的时候,他自己允许自己在Hannibal那获得食物和安慰。
    他想得到这些其实只是因为他肚子饿,还有他难过了。
    可这并不能被主观允许。
    他想了想,其实自己做的也没有多么过分,不是吗?如果他面对的是他的挚友、孩子或者妻子,他一定不忍心把生病的事告诉他们,至少还向Hannibal透露了一点……
    不,他告诉他,只是因为他无法独自面对这件事,他以为Hannibal有能力治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