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ll踩着枯树枝走进院子,来到废弃的水潭旁。
    池里的淤泥已经龟裂,雪渣与石子搀着,散布在一座雕刻着《摩尔门经》经文的尖碑周围,蠕虫大概是被吸引到尸堆附近去了,这里连一只蚂蚁都见不到,但空气里的甜味似乎更加浓重了。
    莫名的,Will觉得这种气味有些熟悉,像是他家里那座香炉中散发出来的。
    他走到教堂的拱门口,构成门板的胡桃木已经腐朽,合页锈死而无法推动,半扇虚掩,门缝正好能通过一个人。
    Will打开手电,走进教堂。
    笔直的光束从高处射落,大堂角落必须靠手电光照明。Will小心翼翼地看向四周,并没有发现人的踪影,以及生活痕迹。
    时间太久了,摆在大堂中部的椅子多半已立不起来,满地石板开裂掉角,刻在上面的菱形花纹因污垢和磨损变得模糊。灰尘多的地方结着大片蛛网,有些就结在枯树叶和石子之间;有些像蚕丝般将椅子网罗,通往扶廊的螺旋台阶上,散落着彩色碎玻璃、
    巴洛克金属烛台附着了大量污泥。
    通往讲道台的阶梯上有一条黑蛇。它大概是从高处的半圆形拱窗爬进来的,盘踞在镌刻建筑捐资者名字的大理石板上,快速地吐着芯子。
    穹顶模糊发灰的色块构成了一副画作,Will不认识壁画上的人,但只是粗略一看,也知道这幅画的内容是符合近代基督教理念的:
    神站在一片蓝近是黑的天空中,注视下界,伸出两只手,似乎要拥抱他的孩子,而他背后有月亮、云朵和白色星球,很明显这是受到近代科学理论影响而创作的宗教画作。
    因为久未修缮,神龛已经不在,墙壁中心的十字架也掉落在地。
    石膏壁板的钉眼儿附近,张开一张由裂缝构成的、延展的网。
    而唯一保留比较完整的,只有讲道台西侧的管风琴,它是被“关”在一间长扁形琴房里的。
    Will拉下门闩上虚挂着的铜锁,站在一人多高的琴台前,试着用手指触摸了一下上层键盘。
    藏在其内部的簧片有些已经失去作用,因而有些按键塌陷,无法发出响声。
    脚踏板和音栓保存完整,作为古董,这座琴应该是有收藏价值的。
    一层层密集的音管树立在键盘上部,完好时,它至少能发出谐音、闭管音、提琴泛音、管乐器和铜管乐器的音色,Will几乎能想象到一百年前,有人坐在这座琴前弹奏时,它发出的响彻教堂的声音,而今琴被尘封,再也不会有人弹奏圣歌。
    味道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随着Will轻敲音管,灰尘一样的粉末从管隙中散落,一股浓郁的香味儿传来。
    Will愣住了,难道有人把香料藏在了音管里?
    不太可能,就算这些管子内部藏着香粉,几十年一百年过去了,任何香料也无法持香这么久。
    然而就在他愣着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鸣奏,震得面前琴箱一颤。
    他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更多糙哑扭曲的声音,伴随着琴管的震颤送入耳鼓,Will惊惶地用手电照着管风琴,一步步向后退,被一根藤蔓绊住脚,全身向后一仰,腰撞上了讲道台。
    “哐啷”一声,讲道台塌成一地木头片。
    Will注视着不断发出声音的琴,直到半分钟过去,几根弦音栓掉了下来,滚到台阶下方,更多的音管松动坠落,最后,一个人从琴里面钻了出来。
    起初的一段时间,Will完全愣在了原地,他怔怔看着面前只有不到一米三高的“小人”。
    这个人穿着灰蓝色毛衣,是个小孩。
    孩子看着Will,眼里有种Will不懂的神色——孩子是不应该有这种眼神的,那类似于罪犯眼里的恶意,野兽对猎物的“虔诚”。
    孩子的脸脏兮兮的,手背有几条伤口,两只口袋里装满了香粉,他站在对面看了Will一会儿,开口说:“他不知道我在哪儿。”
    他大概很久没喝水,嗓子是哑的,声音也不像一般小孩那样稚嫩。
    Will猜“他”是指Hannibal。
    “他没有看见我。”孩子眨了眨他的大蓝眼睛,朝Will得意地笑了,“你才是那个人。”
    Will皱起眉头。
    “你是‘他’要找的人。”
    这次“他”指的是『东方医生』。
    Will镇定下来,渐渐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Hannibal杀了教堂里等候他来的人,也就是被挂在石拱下的成年男人,但实际上这里还有一个人:孩子。
    Hannibal来的时候,他也许就是藏在管风琴里的,他的体味被香粉的气味遮盖,所以Hannibal没有发现他。
    Will不明白的是,如此浓郁的香味,肯定会吸引Hannibal的注意,他为什么没有拆掉琴管,将这个孩子揪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