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给他递来一个样式熟悉的盒子。
    “莲交给我的。”五条说。
    胀相沉默着将盒子压在木盒之下,紧紧握住。
    从火化场到五条本家墓园,载着他们的车走了三个小时。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墓园门口没有在胀相的心中漾起涟漪,平静地擦肩而过,走向墓碑上写着“虎杖家之墓”的墓坑。
    胀相走了半个小时。
    五条悟遣散了跟着的族人,夏油杰和他并肩,慢慢地跟在虎杖胀相身后走了半个小时。缠着绷带的六眼注视着九相图长子,注视着受肉不似作假的哀伤心碎。
    埋葬骨灰盒的新土是胀相亲自铲的,夏油杰和五条悟拿起铁锹加入。
    深褐新土一层层变旧,六尺之深亦是生死相隔。
    应该让坏相他们也来的,来送悠仁和爷爷最后一程。站在墓碑前,胀相后知后觉。
    “那晚疗养院打来电话,”他朝着墓碑说,“说爷爷快要不行了。坏相已经回家帮血涂照顾弟弟们,我给悠仁发了短信,但没等到悠仁回野球场。最后我自己去了见了爷爷最后一面。”
    那天他坐在虎杖倭助床边,静默中见证这个将他们拉扯大的亲人失去脉搏,平静地离去。
    明明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在今年到来,胀相依旧在这一刻感受到了胸膛里的空茫,一道无形的线断裂,无声无息却又在灵魂的某处震荡回响。
    白布蒙上面容,他站在走廊上目送护士们将病床推走,逐渐远去。
    剧痛突兀撕裂心口。
    他撑着墙壁才不至于狼狈地摔倒。即使是第一次感受这种疼痛,他却知道这份贯穿灵魂的疼痛从何而来:
    他失去了一个弟弟。
    随之是震怒,伴随无法抑制的慌乱,顺着九相图之间的灵魂链接在九人之中掀起巨浪。
    坏相打来了电话,询问发生了什么,他匆匆留下一句“悠仁出事了”便挂断,受肉十多年来第一次主动用咒力强化赶路。
    从疗养院到最后感应到血缘的教学楼天台,他迎面撞上了准备离开的五条悟和伏黑惠。即使理智知道伏黑惠这个曾见过几面的孩子不会是杀了悠仁的凶手,和谐地站在伏黑惠旁边的人是凶手的概率很小,他仍然应激双手合十,进入备战状态。
    五条悟给他的威胁感太强烈了。
    言语举止的轻浮不能掩盖本质,胀相更相信自己所见。
    受肉感知中冷凝又质重的咒力,指向思虑深和自持强大的个性。咒术师的咒力源自己身,附带强烈的区别于他人的通过不同波动频率表现出强烈的区别与他人的特质,是高专结界标记咒力的基本原理。
    ——没有开战的信号。
    对方先开口,他顺势交涉,情报共通,从在场唯一的成年人口中得知之后要处理的后事,答应之后的葬礼邀请高专的人到场,表面冷静地同意墓地定在五条族地,拒绝一起回高专的邀请,最后在校门口分别的时候,胀相没有放过被两个人刻意避开的话题,问出了真相。
    是啊,是啊,能打破那个人在悠仁身上留下的防御结界的,切切实实杀死悠仁的,不就只有设下结界的那个人吗。
    人世烟火终究改变了胀相。
    十几年前九相图之间没有秘密和谎言。十几年后他第一次欺骗尚且年幼的弟弟们,只说悠仁被一级咒灵袭击了。就像今天他再一次欺骗了他们,没跟弟弟们说墓地选在了五条本家的墓园。
    静默的石碑前,暖阳伴着微风拂过一束黄色的花。
    “她怎么下得了手……”胀相说,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那么在乎悠仁的人。”
    “在乎啊。”五条悟忽然开口。
    胀相愣住。
    颤抖停止了,胸口的郁结却更加沉重。
    “比起活着,莲更在乎所爱能不能快乐,不想让悠仁被人类恶意缠上,不接受悠仁或许会身处地狱的未来,”夏油杰淡淡地说,“她对爱的理解与我们是不同的。”
    “满足于旁观在乎之人的平静生活,自己却极少参与。跟你们在一起时也是这样吗?”五条悟问道。
    虎杖胀相沉默。
    他没怎么留意过长姐。那些长姐也在的时候,见到长姐的悠仁会露出不会在他们面前流露的表情,十个孩子在长姐回来的时候会获得一视同仁的亲亲抱抱揉发举高高,之后还是他带着九个弟弟玩闹。因而他大多数精力集中在悠仁和尚且年幼的弟弟们身上,对那些时候的长姐只余下一个模糊的粉色印象。
    眼前闪过隐隐约约的记忆碎片,他犹豫着说:“她经常给我们拍照,带我们出去旅行。”
    五条悟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但我们之间相差十三四岁,”胀相接着说,“她不参与很正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