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承骏羞涩却坦白:“女朋友的睡衣。”
    梁爽手一抖,小声而崩溃地发出语音给他:“苏承骏我日你哥……我最喜欢那件睡衣,你别对它做什么。”
    苏承骏很困惑:“抱着睡为什么也不可以?我睡觉又不会流口水。”
    梁爽:“……哦,那没事了。”她希望苏承骏没有明白刚刚她的脑子里发生了什么。接着就看到他新发来的文字表情包——远离涩情,清新人生。
    梁爽:“……”
    第二天跟父母一起去买了菜,她有些忧伤地发现,很多事都不再像小时候了。林翠总是说很多话,保持一种热闹的表象。老梁知道女儿不再热衷于给他回应,话就不多,路过他看到觉得新鲜的食材问梁爽想不想吃,梁爽的回答只限于要和不要,大约让他有些遗憾。
    一直以来,女儿这个角色对他来说不是这样的,那从来都是一个很听话很懂事的小姑娘,让他觉得人生温暖、很有希望,他经历过梁爽从前跟他很亲的时候,是那次之后渐渐远了。他知道。
    久别重逢的高兴之后,是什么呢?连话题也找不到。
    他提着菜,跟在她们母女二人后面,话渐说渐少。忙成这样,一年回家不到三两次,余生还能再见到多少面,怎么,就这样了呢。
    梁爽大约没有想到吃午饭的时候,老梁会跟她说对不起。他说出“爸妈跟你道歉”的时候,好像是从口中吐出一只刺猬,扎得嘴都要变形。
    “你有些日子没回来,跟我电话的时候总是话不多,我知道,我说那个人不丑,你恨我到今天。”他这句话一出口,梁爽忽然意识到,父母不是傻子,有时候你以为他们是不懂,其实他们心里又明白。
    梁爽问:“那你真那么想么?”
    老梁鼻子里出了声气:“凶相,半夜见了都要吓死的。”
    梁爽平静:“但是他家有工厂对吗?”
    她接着问:“你知不知道,前几天的本地新闻里,打老婆的那个就是他。”
    老梁和林翠都局促起来,这件事是个触发器,引爆了他们心里的愧疚,可又不希望梁爽知道这件事。老梁筷子放下来,落地有声,言辞振振:“你要是真的跟了他,爸爸就是豁出一条命,也不会让人欺负你。”
    梁爽忧愁地看着他,声音很轻:“我不明白。我可以跟那个人毫无关系的,为什么是先把我送过去,然后等我被打了,你再豁出一条命呢?我们就那么拼了命的,给自己找罪受吗?”
    席间变得沉默了,碗筷和饭菜一点点、寂寞地变凉。
    老梁过很久才开口:“你也理解我和你妈妈,到底是想给你找一个好人家,让你以后有饭吃。你过得好了,不管我们都行。父母总要在你之前走的,就算把你卖了,又能享受多少年。”
    他说到生老病死,梁爽有一瞬无言。死生亦大,家庭里的话说到这个地步,默认是都要大事化小的。
    而后她问:“那个人,算是好人家吗?”
    老梁露出颓然之色来:“我和你妈妈,还能给你找到别的什么人家呢?”
    “如果那个人是有先天缺陷造成的长相,我嘲笑他一个字我都该死,那是我心眼儿坏。但他分明就是一脸凶相和痴肥,见的第一面就想伸手乱摸,”她凛冽的宣言说完了,因为过于恶心跟谁都不想提起的也终于提了,她的声音拐了个弯降下去,“可你当时说我刻薄。”
    林翠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口气喘出来怕声音太大似的,断断续续吐了出去,眼里都是诧异羞愧和没来得及流出的眼泪。
    老梁也用力眨了眨眼睛:“爸妈……安排不了你的人生。我们的眼界,也只到这里了。”
    林翠终于说:“你,你是跟别人不一样的孩子。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才能……”
    梁爽长长舒出一口气,语气也终于和缓:“把我养大了,送去接受了教育,已经很好了。不需要再做更多了。后面的路,让我自己走吧。”
    大约人生就是这么一个不断跟一切和解的过程。少年的意气和愤怒燃尽之后,从余烬里面捧出一把真实。叫做认清也好,妥协也罢,总归不再用那些叫自己愤怒和伤心的东西一遍遍纠缠自己。
    “无能为力和眼界所限”,比“父母憎恶自己”来得容易接受,她选择不要多想地相信前者。
    那天晚上她踏上回程的路, 苏承骏早早下班,开车到了车站停车场等她。
    关系进展到哪一步,她其实是很明白的。
    只是再往下,问题就会复杂起来。她还没想好是否真的该和苏承骏绑定更紧,还有怎么处理关于家庭与家庭的问题。
    作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