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碎裂的玻璃散落一地，闪烁着残留的阳光。
我看到，鲜血从货车底沿着地缝涓涓流淌出来。
我看到，大货车驾驶位上被鲜血染红了白色的安全气囊，以及支离破碎的金丝框眼镜。
眼前无数人往来穿梭的车祸现场，与四年前老爹的车祸在我眼前来回交叠。我张开嘴，声带依旧发不出声音，也同四年前一样。
“华笑语！” 周元提高了声音厉声喊道，将我喊回了神。
我茫然地扭头看着他，周元俊朗凛然正气的面庞不知怎的，在我眼中慢慢扭转，浓密弯眉变成了俊朗剑眉，明亮的内双眼变成了清澈的小狗眼。
我恍惚地慢慢抚上他的面庞，无意识间喃喃道，“肖宇，太好了，你没事。”
“华笑语！！” 周元惊诧地拍开我的手，在看到我茫然毫无聚焦的目光时愣住了。随即他一把将我打横抱起，边跑边大喊道，“增援什么时候到？”
他的话音刚落，成批的警车忽然接踵而至，响彻云霄的警笛声弥漫在此刻二街的每一处角落，仿佛普照的光一点一点驱散黑暗。
我躺在周元的怀中，意识开始溃散，甚至忘记了自己都经历了些什么，此刻正在干什么。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我只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蓝天。
天空好蓝，和老爹买的电视机里播放的一样；和肖宇带我坐飞机时看到的一样；和窗栏上的蓝漆也一样。
......
“她怎么样了？”
“应该是离爆炸中心太近，有些轻微的脑震荡。”
忽近忽远的声音乱成一团在我耳边响起，我慢慢睁开眼。
入眼便是姜梅香关切的面庞。她看到我醒来后，惊喜地喊道，“小花姐，你终于醒了！”
我有些茫然地望着许久未见的姜梅香，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还在阳城，还在程匿的医院里，身旁有姜小护士和肖宇的陪伴。
彼时，程匿还只是面上高冷内心细腻的医生，肖宇还在对我撒娇卖萌悉心陪伴，老爹只是我的全世界，我的父母只是毫无感觉的陌生人。
时空重叠的 恍惚感被闻讯而来的周元与张行舟撞碎。
哦，我现在在此时。此时，什么都没有了。
我望着他们二人关切的眼神，还有挽着张行舟手臂的姜小护士，荒诞与悲恸从心底疯狂滋长。
我开始放声大哭。
我在哭什么呢？是在哭初见的雨夜里肖宇那时的悲伤，还是在哭此刻空无一人的寂寥？
程三听到哭声后从外面冲了进来，慌张地扒开他们将我搂紧。她抱着我，如同哄小孩一般轻拍着我的后背，轻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她温暖的怀抱使我慢慢平静下来。我靠在她的肩膀上，无力又茫然。
“程三。”
“我在。”
“你说，我的生命值得这样的厚度吗？”
程三沉默着，收紧抱着我的力度。良久，她低声回答道，“值得。”
我闭着眼，眼前一幕幕鲜血四溅的画面挥之不去，耳边一声声枪响与爆炸声绕梁不散。
是不是我的选择，才导致他们一个一个死在我的面前？我痛苦地捂住眼睛，无法不让自己陷入自责与怀疑当中，因为我也无法得知从未发生的事情将会是怎样的结局。
我深呼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轻声问道，“我们现在还在二街吗？”
“在的，增援来了之后我们便将大部分人都抓了。” 周元站在左侧，斟酌着字眼慢慢说道。
“大部分？” 我有些不好的预感，周元这样说，那就是邱全仁没有被抓住。
果然，他有些沮丧地点点头，“邱全仁在那几个雇佣兵的保护下，带着程匿一起逃跑了。”
“程匿...他还活着？”
“不清楚是昏迷还是死亡。”
我感受到程三抱着我的手瞬间加重了力气。我抬头看了看她，她也艰难地对我扯了个笑容。
也是，肖宇对她如此重要，她肯定恨极了程匿。
“昏迷，看气囊上的出血量，他应该还活着。” 张行舟忽然出声，一向玩世不恭的他此刻也是十分凝重。
“我以为你会和程匿一起。” 我平淡地说着，歪着脑袋看着有些窘态的他。
“小花，我家和黎七区早就没有往来了...” 他尴尬地搓着手，不知要如何接话。
姜梅香见状，丢开他小跑到我身边挽着我轻声说道，“小花姐，他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没有恶意。”
我摆摆手，“没事，就随口一说罢了。”
说罢，我垂下眸细细思索，忽然想到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解决。完了，姜晓声还在邱宅！
我连忙起身，惊慌失措地说道，“姜晓声！姜晓声还没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