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咏谦被?忽而靠近的高大青年吓了一跳,刚打算破口大骂几句,瞧见对方衣着佩刀,立刻意识到此人身份不凡,熊心豹子胆顿时收敛——
可随即再仔细瞧了几眼对方面旁听?,讶然直呼:“你、你不是郡主的马奴吗?”
一声尖叫,无情戳破了众人心照不宣的回忆!
范咏谦如今作了中书省的舍人,成日?埋头在卷牍案宗里,上朝也轮不到他,故而哪怕略有耳闻京中近来出了个风头正劲儿的少年武将,名?为贺云铮,也没将其?与一年多?前曾见过的、甚至连名?字都没怎记得的小马奴联系到一块。
可如今一嗓子吼出来,无数记忆涌入脑海——
当夜郡主睨着他献上的那副洛神?赋,转头叫念的那个小马奴,是,是叫什么云铮来着……?!
院中其?余禁军各个谨慎着呼吸,垂着眼眸不敢去看?他们指挥的反应。
这些日?子下来,众人也都将二人往事探听?个七七八八了,那些风月旧事虽不得细节,但毕竟也曾传扬得轰轰烈烈过——
真要追溯,去年这会儿,他们指挥还被?郡主下令在临江楼前面挨过几板子呢!
既然如今分道扬镳,不论从何处想?,都是郡主做了对不起他们贺指挥的事……吧?
今日?这中书舍人将窗户纸这么一捅,啧!
还是洛嘉最先反应过来,她似乎迟疑了片刻,随即以?一贯轻描淡写的语气圆过场面:“往事不必再提,你所?言我心中有数,今日?便暂且到这里吧。”
范咏谦涨红了脸,也知道场合不宜了,不得不顺了洛嘉的意思。
奈何他人刚要走,一条结实的臂膀拦住了半条过道。
气氛瞬间凝滞,比范咏谦更快看?过去的,是洛嘉。
她目光沉沉对向绷着面容的贺云铮:“贺指挥何意?”
贺指挥。
贺云铮静默许久,冷冷开口:“郡主如今处境危险,放任外人进府本原是下官失职,还请范舍人将刚刚与郡主商议的事情,如数告知。”
“你!”
范咏谦瞠目结舌,但对着钢板似的年轻武将,一个你字,用尽了全身的勇气,只得无助地望向洛嘉,再支支吾吾道:“我与郡主之事,何必告诉你?”
这一眼又点燃了暗处无名?的火,刺得心口沸腾。
“范舍人不必看?郡主,还请坦言!”
贺云铮的声音比刚刚更冷硬了几分,离他最近的禁军甚至都下意识握紧了腰侧的长刀。
还是洛嘉轻笑一声,再度打破僵局,意味深长地质问贺云铮:“贺指挥隔了这么久才来担心我的动作,也不怕疏漏了什么,无法向圣人交差吗?”
她毫无悔改,似乎还是那句话,只要她一日?是郡主,只要建隆帝一日?没有判处她死刑,她就?一日?这么高高在上,谁都不能辱没她。
她的骨子里,还是浸透了冰寒的攻击性。
贺云铮目光猛得压沉,死死盯住对方面容——
这是他回京以?来,二人头一次直接对视,却仿佛彼此都恨不得将彼此吞之入腹!
半晌,贺云铮挪开目光,对准范咏谦:“郡主多?虑,我只会肃清不怀好意靠近您的人,对您不会有任何不敬。”
洛嘉抿紧了嘴唇,还未说话,贺云铮往后退开两?步:“范舍人,还请去到殿前司喝口热茶吧。”
范咏谦欲哭无泪!
直到乌泱泱的人群离开郡主府,洛嘉才猛然长舒了口气,捂上胸膛中跳跃不止的心脏。
……如今倒真是越发会唬人了。
刘召不安上前:“郡主,范舍人今日?被?请去殿前司,动静闹得不小,唯恐日?后更难有人敢与您接触了。”
洛嘉回到屋中,捧起热茶轻轻攥紧:“无妨。”
她在京中虽然还有其?他人手?,但对于解放虞焕之一事上,鲜少有人能直接撼动建隆帝的想?法。
建隆帝挫败了晋王一脉,却不比晋王好对付,为今之计,圣人面前最红的红人,或许只有贺云铮。
她就?是想?赌一赌,贺云铮对她,究竟还留几分情面,究竟……还有没有旧情。
贺云铮却没有“屈尊降贵”亲自问询范咏谦。
对一位中书舍人,原本就?不能轻易动用刑罚,故而他所?言的去喝杯茶,确是只单纯喝口茶,“顺便”询问询问范咏谦今日?去郡主府所?谓何事。
贺云铮又想?到,事后禁军私下与他汇报,不是他们看?守不严,而是郡主今日?巧碰见了范咏谦来访,故而亲自开了口,允他进府相谈。
洛嘉如今不是罪人,禁军前来也并非为了监守她,故而她的喜怒自由全由她自己说了算,他们怎敢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