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你的，只是，”他顿了顿，声音不由得放轻了些，“你在那种时刻用不熟悉的术法去解决危机，很容易被敌人钻空子，从而适得其反的，就像现在这样，我从没有怪你的意思，方才是我过于急切，你莫哭！”
芙姝转过头瞧他，见他不带喘气地解释了一大堆，心中不服的滋味才好些：“那你给不给我看你的伤？”
荀卿脸上一阵赧然，好半晌才点了头。
两个少年人的矛盾在一言一语中逐渐消弭，芙姝才发现他伤得很重，若没有藤蔓做缓冲，整条脊骨就碎成渣渣了。
她帮他处理好烂肉，又敷了药草，才想问他入魔的问题，便发现外头的寻迹烟似乎歪了一瞬。
有人来了。
芙姝这回谨慎地放出了一大半的神识去仔细地探，她发现来的人很多，而且确实都是太华山弟子。
一道清丽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这里是雷公电母的住处，怎么却不见他们的踪迹，太怪异了。”
芙姝与荀卿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望见了对方眼中的震骇，他们竟误打误撞入了雷公电母的住处？！
芙姝忽然想到了那器修“师兄“种种行为，再加上祖师先前同她说的话，顿时毛骨悚然。他引他们来这里，是为了救被封印的雷公电母？！
外头有人踏了进来：“请问此处可有人，为何会有太华山的寻迹烟？”
脚步声逐渐近了，看清了洞内狼狈的两人，好几个他们小队的弟子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呼。
“怎么是你们？！”
这时，洞顶忽然发出几声轰鸣，洞内的石碑隐隐萦绕着几缕微光，像闪电一般。
【一个孩子……两个孩子……三个孩子，啊呀，阿雨选的孩子都来齐了，吾心甚慰，吾心甚慰！】
阿雨？芙姝眨眨眼。
【喔，阿玄怎么变得这般小了！】
阿，阿玄？
躺在芙姝背囊里装死的玄清动了动。芙姝将它从背包里拎了出来，嘴角抽抽：“这便是祖师您说的际遇，是吗？”
玄清羞愧地扒到她耳畔躲起来：“是不太妙的际遇。”
洞窟内涌入了一大批弟子，变得热闹非凡，而芙姝的注意力一直在石碑上面。
她发现石碑散发出的光芒似乎变得愈发地淡，有点像回光返照。
玄清知道她在忧心何事，便主动说了出来。方才那道声音正是电母的遗言，那块石碑仅仅储存着她最后的一缕神识，丝丝缕缕随着话音飘散在空中。
芙姝这边还惊讶得回不过神，电母又开口问：【你们来得太晚，老身即将仙逝了，不过，如此千里迢迢来寻老身，到底所为何事？】
芙姝这支小分队没有队长，人心散慢，支支吾吾，众说纷纭。一时间，电母的神识听得滋啦滋啦响，芙姝真怕它下一秒就要炸了。
“够了！”她道。
众人一愣，见芙姝抬起坚毅的眸，掷地有声道:“让我来说！”
她将这一并缘由徐徐道来，声音清晰又坚定，而且咬字与语调明显是长久刻意练习过的，十分礼貌客气，听起来很舒服。一时间，所有人的心神都被她拿捏了。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排斥
了解完事情经过，电母叹道：
【这石窟上都是老身亲手画上去的傩舞，可用于引雷，七日内，谁学得最好，老身便献出最后一丝神力教那人如何修补雷牢，汝辈如此有活力，真令老身万分惊喜。】
周遭的话音逐渐变大，队里的乐修蠢蠢欲动，而芙姝则默不做声回到角落里休息。
“你不学？”玄清用小手戳戳她的脸。
“我不会跳那个舞。”芙姝简短地解释。
“为何如此否定自己？好像谁学过似的？”
芙姝抱膝坐着，声音闷在臂弯里：“队里那么多音修乐修，哪一个不比我有天赋？我又怎能比得过他们日日夜夜的积累与练习？更何况你也见着了，事事拔尖有时也并不见得是好事。”
见她实在不愿意去，玄清小脸一蔫，坐在她身上开始玩头发。
一旁的电母还在继续撺掇着：【若学得好，更可引来九天雷动，再现凤鸣岐山之奇观！】
闻言，人群沸腾至顶点。
芙姝一愣，心潮也随着鼎沸的人声愈发澎湃。
她要学吗？
她想学吗？
学了就会有好的回报吗？
她望着女修们万分惊喜的面庞，内心蓦然滋生出一点点不甘。
她是想学的，不学又怎么知道自己不可以？
希望还未萌生便又被自己掐灭，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更何况，若能引来凤鸣岐山之异象，也能稳住京城朝堂上那群蠢蠢欲动的老东西，还有她殿中那些墙头草们。待日后她的大计得成，加上这般异象，那她便是凤凰于天，手握凰权之人！
届时，她就可以更能名正言顺地继承天命了。
芙姝的心头重重地一跳，熊熊野心犹如燎原之火，她果断站了起来。
当芙姝去应选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下。
一个乐修师姐微笑道：“你在人间既是帝姬，应是学过舞的，或许可以——”
“我没学过。”芙姝道。
师姐微怔。
“我还没学过舞。”
芙姝是个做任何事都很坦然的人，就连承认自己的弱项也无比坦然。虽然她并不觉得不会跳舞是女人的什么弱项，因为从来没有人敢用这点拿捏她。
乐修委婉地笑笑：“师妹，我很欣赏你的勇气，不过现在学的话或许有些晚了。”
芙姝眨眨眼，敏感地捕捉她话音里比较关键的部分：“所以我可以学？我不怕晚的！”
那师姐见她如此，艰难地点了点头：“是这样的，巫傩舞不十分讲究舞步技法，而在于力道的拿捏，师妹你学过金刚身法，应是可以学的。”
几个乐修面面相觑。
一个长相略显稚嫩的女孩抱住了她的手臂，亲昵地摇了摇：“如仙师姐，这样会不会拖慢我们的速度？”
被唤作如仙的乐修伸手止住了她的话音，认真地摇摇头道：“学一学不会是坏事。”
如仙的眸子是 褐棕色的，眼尾微向上挑，眉目深邃，唇若朱丹，她长得跟芙姝见过的北狄人很像，音调也像。
她没有在意众人对芙姝的意见，只说：“师妹，你想学，便随我们一起练吧。”
芙姝笑弯了眼，对她真诚地道谢。
不过到了晚上，芙姝便深深感受到了来自血脉的压制。据芙姝所知，北狄人是马背上的民族，身强体壮，而且自小便能歌善舞。
如仙师姐亦是如此，她的四肢十分修长且协调，而且动作之间不矫揉造作，沉而不懈，梗而不僵，还携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灵气，巫舞中的激烈诡黠被她诠释得淋漓尽致，是真正的顺应天时。
她的实力很强，整个太华山的乐修之中都难有匹敌之辈，更别说芙姝这个零基础。
比起她，芙姝的肢体非常僵硬，而且力道与节奏控制得也不好，除去肌肉比一般女子结实，她几乎没有任何优势。
“师妹，我们不是在扎马步！”
“哎呀师妹，这个叫禹步，不是脚断了！”
师姐们七嘴八舌地教导她，芙姝听得脑袋有点晕晕的：“啊？何谓禹步？”
“大禹旧时治水治伤了脚，可却拔除了洪灾，这支舞开头便是要通过禹步来悼念大禹，而这禹步里又有三步九迹，可以精准地告知神灵及诸位北斗神君，我们的祭祀要开始了。”
芙姝痛苦又迷茫地眨眨眼：“原来是这样，我会努力的！”
她确实真的很努力，早上练完下午练，晚上简单休息一下便继续加强基本功。
荀卿时常起夜，也能时常瞧见她为了不打扰到师兄师姐休息，会一个人走去很远的山头上，迎着一弯月，笨拙地照着影子纠正自己的步法。
有时候她也会停下来休息，执着剑，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静静站在远处的山坡上，整个人处于背光的环境下，那极长的披帛飘扬逸散于空中，恍若神女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