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没有觉得有许多不适,连着两日都与他们同吃同睡,除了吃食稍微差些, 沐浴以及别样的需求在这里显得都不大现实。
    “归君...”
    辛惟清立在营帐之外,是少有的严肃。
    归君放下兵书, “怎么了?”
    辛惟清掀开营帐的门,缓步入内,手中捏着一份卷宗背在身后, 见她神情散漫的看着书,那话便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来人迟迟不动, 只是站在那边静静的望着她。
    这样的目光实在是炙热, 但又有一些别的意味在里边。归君心下一颤,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心底缓缓升起。
    “怎么了?”她又问。
    他这才有了动作,酝酿良久,“怎么不见知秋丫头?”
    “她去城里拿东西了, 你找她吗?”他来询问知秋的去向,倒是她第一次听闻, 也好奇些。
    他的身上还带着风尘气息,高高竖起的乌发有些凌乱, 应当是慌张之间跑来的。
    “她不曾告诉你?”
    “这是什么哑谜?”她失笑,一瞬不瞬的看着辛惟清。
    后者面色凝重, 叹了口气,“陛下收回了慕将军的兵权。”
    “什么?”
    不出他所料,沈归君神色激动,双臂撑着桌案直起身子。
    “陛下缴纳了他的兵权, 并且以通敌卖国罪证, 将慕家上下几百口人流放至儋州...”
    辛惟清小心翼翼的盯着她, 生怕她受不住昏了过去。
    但沈归君终究与其她女子不一般,她并没有乱了阵脚,反而是有条不紊的将事情的漏洞挑出。
    “通敌卖国,证据呢?四十万掌兵权他说收就收?”
    “有军中士兵上承慕将军与匈奴殷国交流之书信,且...有私下贩卖军火之罪证,他过目后又交于大理寺,最后大理寺得出结果,的确是如此。”辛惟清沉下脸,“且有数百名士兵集结闹事,慕氏军队欺上媚下,虐待他们。”
    “笑话,如此便能定罪,岂不是乱套了?”
    见归君面色逐渐发白,辛惟清心里也不是滋味,“齐王已经尽力在保慕家了,刑部侍郎因此入狱。”
    刑部侍郎?
    一个不好的想法逐渐涌现,兰词安?
    ....
    “兰大人?”
    “不用担心,皇上并没有下达任何对兰词安不利的旨意,只是让他待在狱中好好反省自己的不当言论。”虽然辛惟清知道归君与兰词安的关系不一般,并且他也不想沈归君过多的接触兰词安,但这件事兰词安也是想护住慕家,没有成功罢了。
    归君单手撑在桌案上,另一只手捂着胸口,神色痛苦,“咳咳。”她咳着,怎么也停不下来。
    “怎么...可能?我...”想到了些什么,归君强忍不适,对上辛惟清如墨般的眸子,也不思考其他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会走这一步?所以你才让我来的北边?”
    并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辛惟清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忍,心中酸涩,“是,我知道,所以我带你出来了,若是你留在京城我...怕会波及到你。”
    他害怕沈归君会怪罪自己,她是怎样优越的人,又怎么能受的了被他人所操纵?
    但意料之外的是她并没有生气,没有质疑,只是是更加冷肃,“我要回去。”
    短短一句话,涵盖了她想说出口的所有。
    触碰到辛惟清眼中的悔意和涩意,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我要回去,我不怪你把我带出来,至少让我回去,起码我会有法子。”
    这句话让辛惟清眉心直跳,他上前环住了她的肩膀,似安抚的轻声耳语,“不能回去,我好不容易才将你带出来,你若是回去,他随随便便一个理由就能将你致死。”
    她没有胡闹,没有崩溃,没有大哭,冷静的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毒蛇。
    “那我就造反,四十万大军,他手里又有多少能与我抗衡的呢?那都是外祖从头带起的人,想来他们也不想如此敬佩的人饱受污蔑。”
    她说的平静,就像是说今晚的晚膳该用什么一般,平淡。
    “如今外患逼近,造反得不了百姓心,最后受苦的只有...百姓啊。”他道,见她眉头微蹙,颤抖着想要替她拂去眉间愁伤。
    可他得到的是沈归君后退一步的决绝,“他和沈段邺逼死了我的母亲,现在又逼垮了慕家,他既然不想要安稳,又为何要他安稳呢?古语有言,攘外必先安内,你在前边抛头颅洒热血,可他呢,只想着给你耍阴招。”
    这是沈归君第一次这样与辛惟清说话。
    是他从未听过的疏离与恨意。
    “归君,此时回去,口诛笔伐,兵权在他手中,他大可以随意安置罪名,违抗不了。”
    他虚扶着她,想同往常一般抱着她。
    却遭她拒绝。
    “你不必管我,你应该早就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我的手段不比你们柔弱,甚至可以将福康公主在哪里告诉你,你允许我步步接近,无非是为了福康公主罢了。我回京城一定有法子将他置于死地,儋州是什么地方,酷暑炎热之地,祖父年纪大了,经不起这般折腾了。”她默默退了一步,“你若是怕我牵连与你,大可以与我断了关系。”
    辛惟清一滞,上前轻轻扯住她的衣袍,语气温柔如水,“我并不是怕你牵连我,只是归君,你细细想想,你此次回去当真有前路可走后路可退?”
    言毕,他静静的看着她,似乎无比确定,她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归君身形忽动,慢慢将头倚靠在他的肩上,双臂垂在身侧,轻轻的抽泣声传来。
    他将她搂进怀里,几乎是颤着声音,“我知道你先前做了什么,什么都知道,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也想和你一起并肩而行,你会是我的夫人,慕将军也会是我的外祖,这仇要一起报,不是吗?”
    “至于福康公主,我原以为你不在乎。”
    她抑制住哭意,因为埋首在他颈肩,瓮声瓮气,“你喜欢她不是吗?护着我不也是因为她。”
    只听他微微叹了口气,“原以为只有我嫉妒李昭玉的份儿,没想到你也会乱想我和福康啊。”
    “那我今日也与你坦白开来,福康公主是我的姐姐,如假包换。”
    “什么!”她又是一惊,强撑着退出了辛惟请的怀抱。
    “看来阿韫再信任你,也捏住了一些秘密。”他轻笑一声,“我与阿韫都是太后所生,所以算起来,我和元鹤青是亲兄弟。”
    沈归君紧紧盯着他的脸,细细的描绘他的眉眼,最后释然一笑,“你们长得如此想象,我却一直没有猜测。”
    “老王爷收养了我,因为皇帝的生母想要迫害母后,她便狠心将我姐弟拆散,将我送出皇宫,他又想用阿韫的性命换去匈奴停战,却不料中途失了联系,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了。”他的目光灼灼,似乎十分确信沈归君会说出一些不一样的话来。
    “是我救了她,也是我设计救了她,我知道他们会从哪里去,暄妍原已经逃出,但半路遇见猛禽拦路,我派了人在那边等着将她救下,带回了府上。”
    她坦然道。
    辛惟清侧目看她,似乎在思考她话中的可信度,“她现在呢?”
    “很安全。”
    沈归君拉住辛惟清的手,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我已经将所有秘密脱出,剩下的事,我...可以为之?”
    “你想做什么?只要不是危及性命之事,可以。”他点头,想起沈归君的性格,改了口径,“如果有我在你身侧陪着,可以。”
    “既然要平外,那要速战速决,决不能拖到柳桑桑肚子里的孩子诞生,趁着外祖如今离京并未许久,将一切平定便可。”她似乎有了想法,狐狸似精明的眸子闪着异样的光芒,“我要一个新的身份。”
    “什么身份?”他问。
    沈归君垂下眸子,“今夜,便可以让这个身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