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低着头,一向带着腼腆笑意的嘴唇被死死咬住,眼眶通红,眼里闪着泪花,却拼命压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剑修眼中闪过一丝愕然,动作多了些许无措,他把剑放在地上,在少年面前单膝跪下,屈起手指,去擦少年眼角的泪珠:“莫哭,怎么了?”
    少年眨了下眼,眼泪一下掉了下来,他看着眼前的殷千阳,声音带几分哽咽,却还强自镇定:“师父,我是不是……要死了?”
    殷千阳用手给他擦眼泪,却手都湿了也擦不完,便只好用袖口去擦,闻言道:“怎么会?为师不是说了,会带你去求医?”
    “可是,刚刚那位老先生明明说、说……”少年哽咽了一下,眼泪掉得更凶了。
    殷千阳耐心地继续给他擦:“你不相信为师?”
    “我相信的,师父从来不会骗、骗我……”少年一边哭一边说,说着说着,还打了个嗝。
    殷千阳无奈地笑了一下,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袖口,轻轻叹了一声,上前将少年搂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少年的背,温声安抚:“那便继续相信为师吧,为师说了,会治好你,那么无论如何,都会治好你。”
    花遥懵了,身体一僵,险些演不下去。
    被殷千阳直接抱进怀里,是他没有想过的,在他的设想里,面对哭泣的唐尧,殷千阳最多安慰两句,便不会再有多余的动作。
    蛊毒已经逼近心脉,要不了多久,唐尧就会死。
    唐尧已经没用了。
    对没用的人,殷千阳从来都不会多看一眼。
    当年对他不就是这样?
    因为他入了魔道,没法再成为他的助力,只会变成阻碍,于是便将他赶出重华,不闻不问,即便后来正面相遇,也立即闪避,好像他花遥是什么腌臜不堪的秽物,看一眼便会脏了他的眼睛。
    可是,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殷千阳为什么会把唐尧抱进怀里?还小心安抚?
    唐尧到底有什么价值,值得殷千阳如此做?
    花遥想不明白。
    他被殷千阳搂在怀里,呼吸间尽是剑修身上的气息,冷冽中带着一丝檀香的气味萦绕在鼻尖,像遥远的过去和年少懵懂幻梦中的那样,将他笼罩在内。
    花遥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他还是那个年幼的自己,殷千阳还是那个关心他、宠爱他的师兄,后面发生的事都只是他做的一场噩梦。
    等梦醒了,他就可以扑到师兄怀里,尽情撒娇,说自己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必须要师兄陪着才能忘掉。
    一瞬间之后,花遥清醒了过来。
    看来那场浮生梦对他的影响比想象中还大,竟让他有些分不清真实和虚假了。
    花遥无声嗤笑一声,眼中重新被冷漠覆盖。
    他抓紧了手下的衣服,把头埋在殷千阳的肩窝,点点头,闷声道:“……好,我都相信师父。”
    快点露出你的目的吧,可别让我失望啊,我的好师兄。
    作者有话说:
    周二见:D
    第24章 秋娘
    大约是殷千阳的承诺起了效果,唐尧慢慢收了眼泪。
    从殷千阳怀里坐起来,看着自家师父濡湿的衣襟和袖口,少年捏着衣角,面色有些赧然:“对不起师父,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无妨。”
    殷千阳站起身,摸了摸少年的头,道:“你在此休息片刻,我去寻你师叔。”
    少年乖乖点头。
    殷千阳走出房间,赵瑜也刚好从药房出来,见到他,走了过来。
    赵瑜低声道:“师兄,我刚刚已经问过先生了,先生说,师侄身上的蛊毒大概十天之后会再发作一次,以后每次间隔都会变短,有师兄你的灵力压制,也许发作起来会缓和一些,但最多只能维持半年,半年之后,若还是没能解掉蛊毒……”
    话语未尽,但两人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殷千阳淡淡道:“我带他去蝴蝶谷。”
    赵瑜愣了一下,表情倒也没有太意外,默默点头:“也是,要说还有谁能解决师侄身上的蛊毒,恐怕也只有他了。”
    收拾了一下心情,赵瑜问道:“师兄,你们何时动身?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师侄怕是也累了,我家在这附近有座宅邸,不如到宅子里住一晚,休整一番,明日再走?”
    殷千阳微微颔首:“也好。”
    “那我先回去让他们准备准备,待会儿让师侄好好吃一顿,师兄,我去去就来。”
    赵瑜离开了,殷千阳则继续待在院中。
    他也养过孩子,知道这么大的少年脸皮最薄,方才趴在他怀里哭了那么久,只怕唐尧现在已经懊恼得不行了,便想着给他留些独处的空间,让他自己平复。
    假如屋里的真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哪怕是十四岁的花遥自己,恐怕也会如他所想,羞耻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只可惜不是。
    只有壳子十四岁的花遥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脸,听着外面两人的谈话,垂眸思索。
    蝴蝶谷?
    那是哪里?为何殷千阳二人如此笃定,那里有人能治好他身上的蛊毒?总不能那么巧,那位失踪多年的医仙就住在那,还正好让殷千阳知道?
    刚刚那个医修老者所说,都与花遥料想中大差不差,唯一一点蛊毒发作程度的问题,也有唐尧“失踪”的那段经历来圆。
    只要他不说,没人知道“唐尧”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出他气血亏损,元气大伤。
    若说还有什么困扰,便是如那医修所说,蛊毒不解,这具身体便只能撑半年。
    这句话也是真的。
    这具身体本就因献祭濒死,他复活以后,也没有好好调养,还再度亏损了一通,导致蛊毒来势汹汹。
    但这点困扰,在他得到赤血花之后,便不存在了。
    赤血花的茎叶乃至阳之物,是压制蛊毒的最好灵药,花和根前者能补足气血,后者可固本培元,让这具身体服用,最适合不过。
    纵然不能完全解毒,但把寿命延长个三年五年的,不成问题。
    三五年的时间,足够他杀了殷千阳,再去寻找其他灵药了。
    摸了摸怀里的干花,花遥有些犹豫。
    赤血花虽然药性温和,但这具身体却有些过于虚弱,服下赤血花之后,需要运功吸收,否则就会气血过度充盈,变成另一种形式发挥出来。
    这几日他一直待在殷千阳身边,与其形影不离,找不到服药的机会。
    原想着过两日找个借口避开殷千阳,把这几株灵花用了,但现在殷千阳要带他去蝴蝶谷,万一那里面住的真是那位医仙张飘渺,倘若不是名不符实,那他恐怕能看出来自己服过祛毒之物,到时候,就不好解释了……
    还是再等等,等去了蝴蝶谷,见过那个让殷千阳如此笃信的人之后,再用赤血花压制蛊毒。
    过了不久,赵瑜回来了,老者的药也抓好了。
    董明德将一个瓷瓶递过来:“这是师父配的药,我把它制成了丹丸,用起来方便些。平时一日一次,一次三粒,若蛊毒发作起来,可再多服三粒,能减轻一点疼痛。”
    殷千阳接过瓷瓶,收好,拱了拱手:“多谢。”
    董明德连忙还礼:“仙君客气。”
    赵瑜已经在一旁候着了,等自家师兄付好诊金,上前道:“师兄,我们走吧。”
    殷千阳点点头。
    赵瑜便朝屋里喊了一声:“师侄,走了。”
    屋里应了一声,过了会儿,少年出来,三人往医馆外走。
    刚走出大门,旁边突然传来一道有些惊讶的声音:“紫羲仙君,赵真人?”
    三人循声望去,看见来人后,花遥挑了挑眉。
    又一个韩家人?
    来人是个年轻男子,头戴玉冠,一身镶边锦袍,腰佩蛇形玉饰,手上还扶着一个柳青衣裙的女子。
    见众人望来,男子主动上前行礼,自报家门:“晚辈韩行远,舒州韩氏中人,见过仙君、赵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