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就是三师弟啊。”花遥嘀咕道。
    赵瑜看了他一眼,对着殷千阳瘪瘪嘴,眼圈一红:“大师兄,二师兄说我是榆木脑袋。”
    殷千阳闻言,不赞同地看向花遥:“遥儿,别欺负三师弟。”
    花遥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不就是装吗?谁不会似的。
    他咬了咬嘴唇,背着手,脚尖点地,低下头道:“我没欺负他,是三师弟先到我面前说,他要取代我,当师兄最喜欢的师弟的。”
    他抬头看向殷千阳,泫然欲泣:“师兄,你喜欢三师弟以后,是不是就不疼我了?”
    殷千阳顿时顾不上赵瑜了,蹲下来擦掉他的眼泪,柔声安抚:“怎么会?遥儿莫哭,师兄最喜欢遥儿了。”
    “真的吗?”花遥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真的,我几时骗过你?”殷千阳将他搂进怀里,轻声细语地安慰。
    花遥缩在他怀中,不时抽噎一下,余光瞟着一旁的赵瑜,见小少年白着脸,真的快要哭出来之后,无声翘了翘嘴角。
    从此以后,除了在殷千阳面前,赵瑜在花遥这里的称呼只有“赵木头”,“木头”两个字,也因此成了赵瑜第二讨厌的词——第一讨厌的是别人夸他漂亮。
    可怜小侯爷家教良好,憋红了脸也只能骂出一句“混蛋花遥”,对花遥不痛不痒,有时被欺负狠了,去找殷千阳告状,也只能得到一句无奈的“遥儿,别欺负三师弟”,再多的,便没有了。
    赵瑜一直知道大师兄偏爱花遥,花遥也知道。
    正因为知道,后来的那些事,才变得格外的疼。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更新
    第26章 埙声
    翌日清晨。
    “师兄,师侄,路上小心。”
    柳州城门外,看着马上的殷千阳和少年,赵瑜道。
    殷千阳点点头:“代我向连老夫人问好。”
    少年也摇了摇手:“师叔再见。”
    告别之后,殷千阳和花遥骑着吃饱喝足的乌灵马,启程前往蝴蝶谷。
    蝴蝶谷在南诏国境内,从柳州赶过去,最快也要半个多月。
    考虑到唐尧的身体,殷千阳每个四五日,便会停下来,让少年休息半天。
    最开始休息时,花遥还能感知到身后隐隐约约的蛊虫,等再过两天,那蛊虫就彻底不见了,不知是跟丢了,还是已经离开。
    花遥有些可惜,仅凭直觉来说,他感觉那人是冲着殷千阳来的,只是他们一直在赶路,几乎片刻不停,那人想出手也没机会。
    但可惜也没办法,他又不能回去找,于是便丢在脑后,不再去想。
    这一日,二人下午上路时,天色就不太好,在路上赶了一会儿,天色愈发显得阴沉。
    殷千阳看了看天边浓厚的乌云,微微皱眉,调转马头,朝一旁的山间行去。
    进了山没多久,雨丝就飘了下来。
    从乌灵马上下来,花遥站在马旁边,看着殷千阳走到山壁前,抽出雪魄剑,只见两道银光刷刷闪过,紧接着耳中便听到“轰隆隆”的碎石落地声。
    山壁被殷千阳硬生生劈了一个洞出来。
    见此,花遥不禁再次感叹雪魄的锋利。
    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抓了一下,他想起了浮生梦里那把会震动着表达不满的剑。
    【既是师兄送我的剑,那便叫它阳生吧!】
    看着被殷千阳收回腰间的雪魄,花遥心中默道,阳生,阳生,若你还在,是否也会像雪魄这样,陪在我身边?
    “唐尧。”殷千阳站在山洞口,唤了他一声。
    花遥抬起眼,便见洞内的碎石已经被清理干净,他牵着马过去,从包袱里取出毛毡铺在地上,然后坐上去啃干粮。
    殷千阳出去了一趟,等花遥吃饱喝足,他也带着干柴回来了。
    升起火,暖融融的温度顿时驱散了雨水带来的湿寒,花遥往火堆边凑了凑,感觉右手一阵阵发凉,没多久,又一阵阵地刺痛。
    花遥并不意外,今日是第十天,蛊毒发作的日子。
    他没作声,脸上也没露出什么异样。
    倒不是故意强撑,而是花遥很清楚,这只是个开始。
    当年沈千秋心心念念想要炼出尸蛊王,没少在他身上下尸蛊,他后来蛊毒发作时的痛苦,大部分都来源于尸蛊毒。
    开始只是刺痛,之后便会深入肌理、骨髓,外面是麻木,内里却是蚀骨的疼痛。
    手上的刺痛逐步蔓延至整条右臂,又缓缓向内侵蚀,花遥额头渐渐渗出了冷汗。
    殷千阳似有所觉地看了过来,见他这幅模样,一怔,随即从袖中取出药瓶,按照董明德说的那样,倒出三粒,喂到他嘴边:“把药吃了。”
    花遥垂眸看着他手心里褐色的药丸,默默含进嘴里,吞下。
    没用的。
    李圣手配的药很好,里面除了一些甘草之类的解毒药,另外还加了些止痛的药材,虽中规中矩,却也是在不刺激蛊毒的情况下,能做到的最好搭配了。
    但,没有用。
    这些药在十多年前,花遥已经全部试过了。
    唯一能让他好受一点的,只有杜康酒泡的千日醉,喝醉了,也就没那么疼了。
    右手控制不住地痉挛起来,花遥用左手抓住右手的手指,强行将指节抻直,以免蛊毒过去之后留下后遗症。
    骨头开始发痒,渐渐又变成了疼,像一千只蛊虫在啃咬,在往里钻,他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冷汗不断落下,很快打湿了鬓发。
    殷千阳在他旁边盘膝而坐,握着他的手腕,灵气源源不断地传入他体内,为他压制蛊毒。
    汗水落进眼里,一阵阵刺痛,花遥眨了几下,还是难受。
    一截干净的衣袖忽然伸了过来,帮他擦了下眼睛,又向上,擦掉他额头上的冷汗。
    花遥怔了怔,下意识抬眼,便撞进了一双略带担忧的沉静黑眸,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现上来,让他不由恍惚了一瞬。
    月儿……
    手指抽搐了一下,花遥猝然回神,低低吸了一口气,垂下眼睛。
    他在想什么?居然把殷千阳看成了姬月。
    五指收紧,更剧烈的刺痛传入大脑,痛苦的同时,也让花遥从莫名的恍惚中挣脱出来。
    凭心而论,殷千阳和姬月长得不像。
    殷千阳俊美、冷肃,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姬月则清雅、婉约,更像一捧皎洁的月光。
    二者性别不同,身高不同,体型不同,相貌不同,且一个是剑修,一个是器修,除了都喜穿白衣,几乎没有什么共同点。
    唯独这双眼睛,太像了。
    永远是沉静的,淡然的,像一汪清潭,平静无波。
    只有在望向他时,这双眼睛才会带上些许柔和的情绪。
    以前,每当他毒发时,姬月也会像殷千阳这样,默默陪在他身边,为他输送灵力,给他擦拭冷汗。
    直到有一回,他无意间碰掉了姬月袖子里的埙,便笑着说:“别浪费你的灵力了,既然你会吹埙,不如吹一首给我听吧,说不定听了之后,我能好过些。”
    姬月答应了。
    月光下,他看着那垂眸静静吹奏的白衣女子,在悠扬的埙声里,便也不觉得蛊毒难熬了。
    从那以后,每次蛊毒发作,埙声都会陪着他,直到天明。
    后来有一天,姬月难得的有些高兴,对他说,她找到了一个炼器大师,那人答应帮她做一个可以安神静心的埙器,等下次他蛊毒再发作,她就可以吹埙为他止痛了。
    只可惜,她没能等到下一次,他也再没能听到她的埙声。
    而她送给他当生辰礼物的那只埙,也因在战场上替他挡了一击,彻底碎了。
    她就如同她的名字那样,像一抹皎皎清冷的月光,落在他身边,静静陪伴,又在太阳升起后,无声无息地消失,什么都没有留下,只将一份难以忘怀的恨,刻在了他的心里。
    雨声渐渐变大,柴火逐渐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