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遥看了看,莫名觉得有些刺眼,便下意识地伸手,想把那缕头发拿开。
    拿起之后,他忽然反应过来,手指一下僵住,那缕头发也从指尖滑落,掉在了剑修耳边。
    看着无知无觉的剑修,花遥慢慢抿起唇,把手收了回来。
    怕热度再起,花遥便没有离开,而是继续守在殷千阳身边,想着日后的计划。
    肃川九龙寨的寨主已经死了,但二当家还活着,那人贪生怕死,往日最是谨慎,不过他好喝酒,也许能从这方面入手给他下套。
    还有沙洲堡的堡主徐连武,年事已高,平日里深居简出,得想个办法骗他出来。
    生死蛊也还能用,虽然殷千阳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过,但总会有人以己之心度人之腹,认为他拿出来的是假的,只是为了掩盖真正生死蛊的存在。
    尤其是那些久居高位的人,十年前这些人就因为觊觎“生死蛊”追杀他,如今十年过去,这些人更年老,更接近死亡,就更会渴望传说中的生死蛊,哪怕明知道是假的,也会抱着侥幸心理,想着抢到手试一试。
    还有金鹰教的四大法王、张家岭的毒姥姥、万山府的王曲飞……
    一个又一个姓名在脑海中陈列出来,花遥想着这些人的性格,想着他们的弱点,想着对付他们的方法,想着想着,眼神不知不觉地,就落在了殷千阳脸上。
    剑修的脸色依旧苍白,花遥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眼前又浮现出水境中的那一幕。
    殷千阳把自己的剑骨剥出来,用尚未散尽的灵力把剑骨融入他体内,然后拄着青鸿剑撑起身体,慢慢远去。
    他甚至连歇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留给自己。
    他是怕那个“花遥”醒来看到他吗?怕“花遥”因为恨他,不肯接受他的剑骨?
    他是怎么回到重华的?
    落骨山高有万丈,他失去了剑骨,修为散尽,连传讯符都用不了,他是怎么出去的?
    他的修为又是怎么回来的?青鸿为什么换成了雪魄?他经脉里的损伤,和这些有关系吗?
    一个又一个问题冒了出来,花遥神色发怔,漫无边际地思考着。
    枕在腿上的人忽然动了一下,手指微蜷,轻轻抓住了他的衣服。
    花遥还没回过神来,思绪仍在无数问题中飘荡,只愣愣地看着他的动作。
    殷千阳又动了一下。
    他把头微微偏了过来,侧过脸,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花遥忽然一怔,心脏紧紧缩了一下,有什么浓烈的情绪从里面溢了出来。
    像未成熟的果子被挤压出了汁水,不甜,也不酸,只苦,苦得他舌根发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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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距离
    秘境之内,无风也无声。
    赤血花静静盛开,细细的花蕊如同一缕缕金红的烛火,将一切笼罩在柔和的光晕之下。
    殷千阳慢慢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着昏暗的的穹顶。
    身边传来清浅的呼吸声,他微微侧过头,看到唐尧正闭着眼睛,睡在他身边。
    喉咙里冒出一阵痒意,殷千阳微微蹙眉,到底没能忍住,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少年被咳嗽声惊醒,一睁眼,对上他的目光,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惊喜的神色:“师父,你醒了?”
    殷千阳咳了两声,缓解了一下嗓子里的痒意,缓了缓呼吸,想说话,一张嘴,却又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少年连忙起身,将他扶了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动作间难免牵扯到身上的伤口,殷千阳眉心蹙了一下,很快又放平,靠着少年咳了一阵,终于缓和下来。
    “……抱歉,吵醒你了。”殷千阳的声音有些沙哑。
    “师父哪里的话,你好不容易醒过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少年拿过水囊,解开了递到他嘴边,“师父你刚醒,嗓子干,润润喉就不难受了。”
    殷千阳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水,喉咙里果然舒服多了。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情况,也没什么不能在弟子面前示弱的顾虑,便没有硬撑着非要自己来。
    又喝了两口水后,殷千阳靠着少年,慢慢问道:“我睡了多久?”
    唐尧:“已经三天了。”
    三天了?
    殷千阳皱了皱眉,在心里算了算时间。
    李圣手说至多再过半年,唐尧身上的蛊毒就会毒发身亡,后来到了蝴蝶谷后,张飘渺给唐尧配了药,虽然让这半年之内蛊毒不会再次发作,却没能延长这个时间。
    从杏楼到蝴蝶谷,路上花了大半个月,在蝴蝶谷时,又过了十来天,后来在望江又耽误了几日,加上这几日,零零总总,差不多两个月过去了。
    还剩四个月。
    他此番伤势严重,尤其是神魂上的伤,恐怕修养一年也未必能好全,即便只是恢复到能从这里出去,也要两三个月,那么就只剩一个月。
    一个月,时间太紧了,万一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这点时间根本来不及补救,何况他现在还没有拿到浮光伞。
    他得快一点。
    殷千阳正想着,便听身后的少年有些担忧地问:“师父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雪魄带我找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已经……”
    花遥没再说下去,瞥了眼旁边安安静静的银白长剑。
    他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出去,干脆把一切都推到雪魄剑身上,反正它只是一把剑,也反驳不了他。
    殷千阳闻言,皱眉看向少年:“是你把我带回来的?你可遇到过什么人?可有受伤?”
    少年眨了眨眼,看上去有些不解,但还是摇了摇头:“没有,有雪魄保护我,还有赵师叔之前送我的龙须手环在,没有凶兽能靠近我,我也没有遇到什么人。”
    停了一下,他像是反应过来了似的,表情有些忧虑:“师父,是有人把你打成这样的?他人呢,还会再回来吗?”
    殷千阳沉默了一下:“我不知道。”
    少年咬了咬牙:“师父,你别担心,这几天我努力修炼,等那人回来了,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殷千阳一怔,眼神柔和了许多,抬起能动的左手摸了摸他的头,却没有说什么。
    那人一心想杀他,虽然不知道这次为何放过了他,但若是再来,想来应当不会再留情,唐尧若是护着他,恐怕也难逃厄运。
    若真到了那一刻,殷千阳会选择先把唐尧打晕。
    倘若那人果真如他所想,是他曾经的师弟花遥,那他就不会对无辜之人动手,只要唐尧不惹到他,他自然不会和一个半大少年计较,说不定还会看在他只是一个孩子的份上,把他带出去。
    想到隧洞内的那人,殷千阳抿了抿唇,低声道:“把我放下吧。”
    待少年小心翼翼地将他重新放平躺下,殷千阳闭上眼睛,运转心法,开始吸收周围的灵气。
    无论那人是不是花遥,他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最好能在那人再次针对他之前,把唐尧送回重华。
    清心静气,抱元守一,很快,剑修便沉入了修炼之中。
    看着阖目入定的殷千阳,花遥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以殷千阳如今的伤势,强行吸收灵气,就像是在把编织“筛子”的竹子片成两半,用那片出来的材料去糊那些“洞”,这样固然能把灵气留下,但也使得“筛子”越来越薄,终有一天,这“筛子”会承受不住,彻底碎裂。
    但他要怎么说?唐尧根本不懂这些,说出来只会增加他的可疑度,甚至暴露身份。
    何况他为什么要说?
    殷千阳这么折腾自己,对他又不会有什么损失,反而还对有益处,他又干什么要去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