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因为这具身体实在羸弱,未免过犹不及,直接把根基冲垮,剑骨便自动上了一把“锁”。
    明白这一点之后,花遥便开始有目的地吸收灵力,锤炼经脉,想要把“锁”打开。
    当“锁”完全打开的时候,也就是他的灵神完全与这具身体融合的时候。
    到那时,就再没有什么本体不本体的了,唐尧就是他,他就是唐尧。
    身灵合一带来的另一个好处,就是他吸收灵力的速度又快了一些,到如今,明面上来看,他的灵力不算多,只是修真界的二流水平,但真正打起来,这世上恐怕没几个人能是他的对手。
    与之相反,殷千阳却每况愈下。
    按照时间来算,殷千阳身体上的伤也许已经好了,但神魂上的伤绝对一点没好,反而还可能加重了。
    强行让残破的经脉容纳大量的灵力疗伤,本身就是一种损伤。
    伤上加伤,如今就算没了镇魂铃钳制雪魄剑,花遥想杀殷千阳,也是易如反掌。
    到了这时,他反倒不着急了。
    殷千阳什么时候都能杀,但这具身体的蛊毒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解。
    等解了蛊毒,他从此无事一身轻,找谁报仇都方便。
    没有他的干扰,殷千阳这次的采药过程十分顺利,不过半个多时辰,便带着一捧浮光伞回来了,身上干干净净,脸上也没什么疲累之色。
    赤血花、浮光伞都已到手,便可启程回重华了。
    收拾收拾东西,二人原路返回。
    从水潭出来,殷千阳像之前一样,运转灵力,蒸干两人的衣服,放下手之后,咳了两声。
    花遥默默看着这一幕,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他的脸,又移开目光,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现。
    等出了岩洞,殷千阳召出雪魄,想要御剑带着二人飞起时,花遥开口道:“师父,我饿了,能不能去镇上吃顿饭再走?”
    殷千阳怔了怔:“……好。”
    把剑收了起来。
    走在殷千阳身后,花遥瞥了眼前方的人。
    脸白成那个鬼样,还想御剑飞行?想从天上掉下来摔死,可别拉着他一起。
    到了镇上,找了家客栈,点了两道菜,花遥拿起水囊,对坐在桌边的殷千阳道:“师父,我去跟店家讨点水,留着路上喝。”
    殷千阳点点头。
    花遥拿着水囊进了后厨,灌满水囊之后,却并未马上离开,而是要了碗酒酿圆子,圆子吃掉,汤水倒进杯子里,端回去,放在了殷千阳面前。
    对上殷千阳投来的疑问目光,花遥露出少年专属的腼腆笑容,道:“师父带着我求医问药,一路上十分辛苦,这是徒儿特意给师父点的,师父你尝尝?”
    殷千阳看了看眼前米白色的汤水。
    去掉了圆子的酒酿被装在茶盏里,乍一看像是什么新品种的茶汤,十分具有迷惑性。
    殷千阳不疑有他,眼神柔和下来:“你有心了。”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甜润的滋味在味蕾弥漫,滑入咽喉。
    花遥盯着他滑动的喉结,在心里默数。
    一、二、三。
    “嗒。”
    杯盏被轻轻搁到桌上,殷千阳慢慢抬起手,撑住额头,脸色微红,目光迷离。
    “师父?”花遥叫了一声。
    剑修没有反应。
    花遥又叫了一声。
    这下,他好像才听到了似的,慢慢抬起眼,看着他,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微的鼻音:“……嗯?”
    果然还是这样,沾酒就醉。
    花遥扯了扯嘴角,招招手,找小二要了间房。
    房间在楼上,等小二送来钥匙,花遥站在殷千阳身边,轻轻拍了拍他:“师父,你醉了,去楼上休息吧。”
    殷千阳慢慢眨了下眼:“……休息?”
    “对,你喝醉了,得去休息了。”
    殷千阳看着他,慢慢道:“……徒儿?”
    “是我。”花遥道,“走吧,跟我上楼,睡一觉再走。”
    殷千阳缓缓站了起来。
    花遥带他上楼,走了两步,却发现身后没有脚步声。
    他一扭头,就发现殷千阳还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花遥皱了皱眉:“师父?”
    殷千阳看着他,慢吞吞道:“不能……休息,要……回去,解毒。”
    花遥耐着性子道:“眼下时间还早,晚一两日也不碍事。”
    殷千阳却十分坚持:“……不行,要……回去。”
    花遥简直要气笑了,就殷千阳这破烂身体,还天天想着救别人呢?
    他想着要不干脆把这人打晕了扛上去算了,但周围人多,他也不好动手。
    僵持了一会儿,花遥眼睛转了转,凑到他耳边,换成自己本来的音色,低声道:“师兄,跟我去休息吧。”
    殷千阳呆了呆,慢慢转过头来,盯着他,声音有些迟疑:“……遥儿?”
    “是我。”花遥拉了拉他的胳膊,“走吧。”
    这下,剑修没再坚持,乖乖地被他拉上了楼。
    关上门,看着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剑修,花遥眼神有些复杂。
    他本来只是鬼使神差地想试一试,没想到殷千阳还真的被他骗上来了。
    花遥不担心会暴露身份,殷千阳喝醉之后从来记不住事。
    当初还在重华时,每次逢年过节,他们师兄弟三个就会聚到一起,小小庆祝一番。
    那时就是这样,无论多淡的酒,哪怕花遥喝起来感觉像水似的,殷千阳都是沾唇即醉。
    他醉了也不闹,就是呆呆的,反应很慢,谁跟他说话都不理,只有花遥能哄得动他。
    那么多年都没变过,到了现在,还是这样。
    花遥走到床边,殷千阳还没有睡,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态度一如既往,但那双眼睛里倒映出的,终究不是往日的他。
    花遥拿出一朵赤血花,托起殷千阳的头,把撕下来的花瓣放在他唇边,哄道:“把这个吃了。”
    殷千阳温顺地张开嘴,一点也没有犹豫。
    花瓣很快喂完,其次是茎、叶、根……
    喂下一整株赤血花,花遥把殷千阳放回去,伸手盖在他的眼睛上。
    “睡吧。”
    掌心被睫毛轻轻搔刮了两下,随后,便没了动静。
    剑修的呼吸逐渐平缓,花遥放下手,回到椅子上坐下。
    他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看了看剑修安详的睡颜。
    赤血花是天生灵宝,若想完全发挥药效,整个服下才是最好的,但以殷千阳此时的身体,大概难以完全吸收,残余的药力留在体内,夜里怕是会有点难受。
    不过殷千阳已经睡着,难受起来估计也感觉不到,等熬过这一夜,明日醒来,就能恢复些了。
    日光渐渐下沉,窗纸上投射进来的光线变得逐渐暗淡。
    花遥没有点灯,于是房间里也暗了下来。
    安睡中的剑修额头慢慢渗出了热汗,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花遥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
    那张一向平静的脸此时染上了淡淡的红霞,眉心微微蹙着,透出些许难耐,鼻翼轻轻翕动,薄唇微张,吐出带着几分灼热的气息。
    花遥没有动。
    睡梦中的人似乎热极了,他动弹了两下,从被子里挣扎了出来,抓住胸口的衣服,身体微微蜷起,面上难耐之色更重,却又不知如何排解,只好蹙紧了眉,咬住下唇,呼吸愈发急促。
    连自己弄也不会吗?
    花遥垂下眼。
    似乎也是,重华的大师兄一向清心寡欲,花遥幼时跟他同住同睡的那两年,就没见过他有什么狼狈的时候。
    哪怕是花遥自己,在年少气盛的那段时间,也时不时就要天不亮爬起来洗衣服,但殷千阳却好像从来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永远都是冷冷静静,淡淡然然。
    那素来端庄平淡的人,如今却咬紧了嘴唇,忍耐着难以压制的燥意,以至于唇齿间都渗出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