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走后,听月明显能感到娘娘松了口气,也许她最近的胆子?当真大了些,在颜莳要歇下时小声问道:“娘娘不喜欢陛下在身边吗?”
    这似乎和她以往的认知不同,身为后宫嫔妃,不都喜欢能时时见到陛下吗?
    颜莳没答话?,她将散下来的乌发拢到身后,问道:“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
    “娘娘恕罪,奴婢一时多嘴。”听月跪到了地上,她方才?就该把话?过过脑子?,而不是想都没想直接说出来,连娘娘之前说让她不要妄言非议的话?都忘了。
    颜莳没想跟听月计较这些,这景玉宫里也就听月能陪她说上两句话?,颜莳可?不想把她吓到跟这里其他宫人一样,看见她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虽然听月容易口不择言,但好歹知晓这些话?只能在她面前说。
    “起来吧。”颜莳将手边的木梳递给?她,“以后可?记牢了?”
    听月接过木梳连连点头道:“奴婢记牢了。”
    她拿着木梳给?颜莳通着头发,“李公公方才?跟奴婢说,永安公主见到娘娘送过去的络子?说很?喜欢,要谢谢娘娘。”
    听见永安的事,颜莳心里软了点,“其它的东西呢?”
    她让人送去的不只又一条络子?而已。
    听月道:“李公公没细说,想来公主同样会喜欢。”
    殿内的灯盏熄灭后,颜莳躺到床上丝毫没有睡意,她睁眼看着头顶的床幔出神。
    她隐约能知晓霍如深那点心思,毕竟人总不能平白无故对别人好,总要有所图谋,而她已然孑然一身,颜莳实在想不到,除了她这个人,霍如深还有什么可?图谋的。
    只是她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被霍如深直接挑明又是另一回事。
    他之前不是还想不明白吗,怎么忽然就开窍了?
    颜莳翻身朝向床内,她想起方才?听月问她的话?,对于霍如深总出现?在她面前,她算不上喜欢,也算不上讨厌。
    她能把霍如深当不存在一般忽视,有时还能从他口中听见前朝的事,所以她不抗拒霍如深来景玉宫。
    面对霍如深的心思,她下意识就是避开,因为在被他困着的皇城里,她甚至没有拒绝的权力。
    颜莳叹了口气,她轻咬着下唇,唇边的刺痛感已经消失了。
    她也许该好好想想,以后要怎么应付霍如深。
    “殿下是有烦心事?”
    就在这时,颜莳听到了霍如深的声音,她刚才?想的出神,竟然没听见霍如深过来的声音。
    心口跳动不安,颜莳缓缓坐起身,她看向床幔外的人道:“没事。”
    那层轻薄的床幔什么都挡不住,霍如深指尖微挑,就能看到已经坐起身的颜莳。
    没了床幔的阻拦,颜莳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抓着被子?的手逐渐握紧,颜莳能确信他方才?离开是去杀人了。
    霍如深将床幔撩起,对上颜莳略带探究的目光解释道:“今日朕又让人查办了一家,安国公之孙,仗着家中权势竟然敢公然买卖官位,安国公连夜求见,说他只有这一个孙子?,想让朕留他一命。”
    他提及的安国公之孙,颜莳也知道,安国公在朝中的地位甚至比她外祖容国公要高,家里出过两朝皇后,极盛之时与之前的崔梁不遑多让,哪怕现?在落没了,举荐几个小官也不是难事,他那孙子?便是如此买卖的官位。
    “陛下杀了他?”
    “是他说如果自己孙子?没了,他恐怕也要跟着去了,朕便送了他一程,让他们祖孙俩黄泉路上做个伴。”
    他说得轻松,颜莳却?已经能想到明日早朝会是何景象了。
    可?能是觉得身上被溅了血不干净,霍如深没再往前,只是站在原地道:“朕第一次对朝中老臣下手,安国公本能免除一死,朕也没想动他,可?他偏要凑上来,仗着自己的资质,对着朕破口大骂,就连余先生也说朕有些冲动……”
    他看着颜莳,迫切想知道一个答案:“殿下觉得,朕做错了吗?”
    若说冲动,他自然是冲动了,颜莳知道他原本的打算,先动些伤不到朝中根本的官员,给?其他人一个震慑,剩下的再慢慢清算。
    那些老狐狸知道他不敢贸然动手,又担心下一个就轮到自己,自然会夹着尾巴做人,就像现?在的容家,除了试图在后宫作?乱,前朝动都不敢动一下,朝中多得是容家之辈。
    可?霍如深当真杀了一个在他们眼中罪不至死的安国公,他们必然不会作?罢。
    她迎上霍如深的视线道:“陛下与其思考这些,不如想想明日该如何?”
    “可?朕只想知道在殿下眼里,朕做错了吗?”霍如深非要让她说个答案。
    烛光跳动间,颜莳缓缓开口道:“我觉得陛下无错,但陛下要让别人相?信你无错,而非我一人。”
    安国公便干净无罪吗?不见得,能坐到他这个位置的,哪个手里没有些龌龊之事,真要计较起来可?比他孙子?的罪过更大,杀了便杀了,重要的是在别人眼里,这个人该不该杀。
    听完颜莳的话?,围绕在霍如深身边低沉的气氛消散了,他道:“殿下的意思是朕要赶在群臣给?朕定‘罪名’之前,先把安国公的罪过给?挖出来?”
    颜莳摇头,“现?在去‘挖’,太慢了。”
    一个晚上,时间太过仓促,就算真能找到些什么,安国公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太麻烦了点。
    周围的血腥气散得差不多了,颜莳借着烛光看见了溅到霍如深衣服上的血印。
    “不如妄图弑君的罪名来得快。”
    第62章
    霍如深立刻就明白?了颜莳的意思, 他将身上沾了血的衣袍脱下,喊了声守在外面的李公公道:“传太医来。”
    看了眼他扔到地上的外袍,颜莳偏了偏头道:“偏殿有水。”
    霍如深也有些受不了身上的血腥气, 转身去了偏殿。
    等他离开后?, 颜莳才从?床上下来,看来今夜要折腾到很晚了。
    她弯腰把?地上的外袍捡起来递给听月道:“沏壶热茶来。”
    颜莳披了身外裳坐到外殿的榻上,她刚坐下, 文良便火急火燎地跑来。
    “娘娘。”文良端详了一下颜莳的面色,“可是娘娘身体有恙?”
    今晚是他在太医院轮值, 听到李公公唤他便立刻赶了过来,可他看现在颜莳的面色也不?像是身体有恙啊。
    颜莳饮了口?热茶暖身, 不?紧不?慢地道:“不?是我。”
    文良看颜莳从?容的样子也松了口?气,但转念一想,不?是娘娘出事,那不?就是陛下吗?
    于是从?偏殿出来的霍如深就对上了文良担心?的目光,他招来了李公公吩咐道:“明日早朝作罢, 让他们有奏折直接送去武英殿,全权交由首辅做主。”
    颜莳闻言稍愣, 她只是劝霍如深先给安国?公定罪,可他连明日的早朝都一起罢了。
    言罢霍如深又下了道旨:“安国?公以?下犯上, 犯下弑君大罪, 但朕感念其昔日功劳,祸不?及家眷,后?世子弟降爵承继。”
    文良听完这些, 似乎明白?了什么, 站在一旁不?吭声,陛下唤他过来或许只是做给外人看的。
    果不?其然, 文良只在殿内稍站了片刻,就被霍如深打发去了小厨房,让他随意熬碗安神汤送过来。
    “我还以?为陛下会下令抄了国?公府。”
    霍如深坐到颜莳身边,身上带着点?微凉的湿气,“等查出些别的再抄不?迟,这才刚开始,不?好?逼得?太急。”
    南巡在即,他早有打算让那些人再老实些,不?然等朝中只剩下余若一个首辅时?,他可能会招架不?住。
    霍如深看出了颜莳脸上的倦色,温声道:“殿下可以?先去休息。”
    夜深了,可能是今日琐事太多?,再加上在临月台发生的事,颜莳确实比往日多?了几分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