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双悲伤的大眼睛望着面前这个男人,他是那么想让她快乐,但她是不值得的!
    她眼睛一热,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颤着声音说:
    “我不要!你拿回去吧!”
    徐承勋仰头望着她,惊愕地问:
    “你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刑露看着他,脸上凝固着一种让他猜不透的神情,回答说:
    “是的,我不喜欢。”
    徐承勋百思不解地望着她,拿起桌上的那个红丝绒盒子说:
    “我以为你喜欢……”
    没等他把话说完,刑露突然抓起了搁在门后面的大衣和皮包,冲出了那间屋子,奔跑到街上去。
    她踉跄着脚步,一边走一边啜泣起来,心里悲叹着:
    “他是爱我的!”
    这时,一只手从后面抓住她一条手臂,她猛然扭过头去,看到了徐承勋,他迷惑地望着她说: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生气?”
    她含着泪凝视他,心里说着:
    “……趁着我还有良知……”
    徐承勋问她:
    “你到底怎么了?”
    她断然说:
    “我们分手吧!”
    徐承勋愕住了。他问:
    “为什么?”
    刑露咬住嘴唇说:
    “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徐承勋摇摇头说:
    “怎么会呢?”
    刑露抬手推开他的手,歇斯底里地吼道:
    “你走吧!我是不值得你爱的!不要再来找我!我是不会再见你的!我们分开吧!”
    徐承勋吃惊地问她:
    “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吧!”
    刑露激动地抽泣着,想把一切都告诉他,可是,她仿佛看到那个矮小男人正躲在远处阴暗的角落监视她。她终究开不了口。
    她流泪的眼睛看着他说:
    “总有一天,你不会再爱我!”
    徐承勋松了一口气,这才明白她担心的原来是这个。他紧紧地把她抱入怀里说:
    “我会永远爱你。”
    而后,他把那个装着戒指的红丝绒盒子放到她手里,说:
    “送给你的东西,我是不会收回的。”
    刑露的眼泪扑簌簌地涌出来,搂着他,心里叹息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这是命运啊!”
    后来有一天夜晚,刑露在咖啡店外面碰到姚阿姨,她正带着一个瘦小的男人和一个更瘦小的孕妇去看房子。
    一见到刑露,姚阿姨就很热情地拉着她,扯大嗓门说:
    “真巧呀!刚刚下班吗?”
    根本没等刑露回答,姚阿姨自顾自说下去。她告诉刑露,那一男一女是小夫妻,太太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经朋友介绍来看她在街角的一间出租公寓。他们是在附近上班的,一个是秘书,一个是文员。那对畏畏缩缩的夫妻就像两只呆鹅似的站在一旁,很无奈地等着。
    刑露想找个办法摆脱她。突然之间,她想起了一件事。她问姚阿姨:
    “你是不是买了徐承勋那张泰晤士河畔?”
    姚阿姨一头雾水地回答:
    “什么泰晤士河畔?”
    刑露心里怏怏地说:
    “她买了那张画,却不知道是泰晤士河!”
    刑露告诉她:
    “那张画画的是英国泰晤士河的黄昏景色。”
    姚阿姨回答:
    “我没有买过他的画啊!”
    刑露生气地想:
    “他为什么要说谎呢?”
    姚阿姨突然“哎”一声叫了出来,说:
    “他说我买了那张画?我知道是谁买了!”
    刑露问:
    “是谁?”
    姚阿姨继续说:
    “我不知道是谁……”
    刑露说:
    “你不是说你知道的吗?”
    姚阿姨又继续说: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他把那些画拿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前几天碰到他……他要我别告诉你……你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刑露狐疑地问:
    “你在哪儿碰到他?”
    姚阿姨回答:
    “不就是弥敦道吗……那天我去探几个旧姐妹,看到他在那儿摆地摊卖画……看的人多,买的人少……可不是人人都懂得欣赏的呀……而且天气又这么冷……挺可怜的……”
    刑露颤抖了一下。
    姚阿姨凑近她问:
    “你怎么了?”
    刑露说: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冷。”
    姚阿姨又同情地补了一句:
    “你见到他……就别说是我说的……他是怕你不喜欢……”
    刑露点了点头。
    姚阿姨终于带着那对呆呆地等了很久的小夫妻走了,一老两少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的暗影里。
    原来徐承勋偷偷瞒着她去摆地摊。刑露心里想:
    “买戒指的钱是从那里赚回来的!他打算什么时候才告诉我呢?”
    第二天夜晚,刑露来到弥敦道的地摊上,发现徐承勋果然在那儿。
    她吃惊地躲在老远看他。徐承勋身上穿着她织的一件羊毛衫和颈巾,地上搁着一盏油灯,十几张画摆在那家已经关门的银行的台阶上。他一边卖画一边在画板上画画。天气严寒,行人都缩着脖子匆匆路过,只有几个好奇的游客偶尔停下了看看。
    这时,起了一阵风,呼啸而过,更显得他高大的个儿衣衫单薄,他连一件大衣都没有,双脚在地上磨蹭着取暖,看上去那么寒碜,却又那么快活,脸上一径挂着微笑,口里还哼着歌,仿佛眼下这种生活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刑露想起他曾经戏言说:
    “即使他们都不买我的画……我还可以去摆摊子……”
    她没料到徐承勋真的会这么做。
    她静静地来到他面前。徐承勋看到她时,脸上露出惊讶又歉意的神情。
    他试探着问:
    “是姚阿姨告诉你的?”
    刑露抿着嘴唇说:
    “那张画你说卖给她了。”
    徐承勋咧嘴笑笑说:
    “是一个英国游客买走了,那个人是在博物馆工作的,他懂画!”
    刑露说:
    “这里一张画能卖多少钱呢?买不到一枚戒指。”
    徐承勋雀跃地说:
    “他一口气帮我买了三张。今天天气不好,天气好的时候,生意挺不错的!”
    刑露板着脸问他:
    “为什么不告诉我?”
    徐承勋深情地望着她说:
    “我不想你担心。”
    刑露仰起脸来,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凝视着徐承勋,带着几分苍凉,也带着几分失望,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永远也成不了名。
    徐承勋摩掌着她冰凉的一双小手,轻轻说:
    “回家去吧!这里的风很凉。”
    刑露知道,自己再也不会留在他身边了。
    第二天一整天,家里的电话不停地响,刑露坐在客厅的椅子上,静静地用手指翻阅着一本流行时装杂志,对铃声充耳不闻。她知道是徐承勋打来的。他一定已经发现她没去咖啡店上班。
    到了傍晚,铃声终于停止了。明真下班回来,一拧开灯,发现刑露一个人坐在黑漆漆的客厅里,苍白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明真“哇”的一声叫了出来,问刑露:“为什么不开灯?你吓死我了!他现在就在楼下!”
    刑露抬起头来问明真:
    “你怎么说?”
    明真把带回来的几本杂志放在桌子上说:
    “我说你今天一大早出了门,只说去旅行,三天后回来,没说要去哪里。”
    刑露说:
    “谢谢你。”
    随后她拿起那几本杂志翻阅,说:
    “这是买给我的吗?”
    明真回答:
    “嗯,你看看是不是你要的那几本?你和他怎么了……他刚才的样子很紧张呢!”
    明真说着走到窗子那边,从窗帘缝往下面看了一会儿,喃喃说:
    “好像已经走了。”
    刑露冷冷地问:
    “他还说了什么?”
    明真坐下来说:
    “他问我你为什么会辞职。你辞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