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祖康笑了笑,很得意的样子。
    徐云欣离开PlanetIHollywood的时候,外面正下着大雷雨。
    “我们一起坐车好吗?”钟永棋提议。
    他们上了一辆巴士,徐云欣挤在下层。巴士离开车站的时候,她看到没带雨伞的何祖康站在街上,他也看到了她和钟永棋。她想,雨这么大,会不会洗去她写在他手心里的电话号码?
    也许真的被雨洗去了。何祖康——直没有打电话给她。她和钟永祺出去过几次。钟永祺读书的成绩很好,画的画漂亮,同时也是学校的羽毛球代表队、银乐队和领袖生。
    他永远是自信满满的样子,徐云欣有什么功课上的难题,都可以请教他。他总是那么热心的帮助朋友。他很健谈,跟他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题。
    一天,钟永祺送了一张油画给她。
    “是我四岁的时候画的第一张画。”钟永祺说。
    画中是一片美丽的星空。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四岁小孩子画的。四岁那一年,她还在家里的墙壁上涂鸦。
    “这么珍贵的东西,为什么要送给我?”
    钟永棋腼腆地说:“因为珍贵,所以才送给你。”
    徐云欣把那张油画放在床头。渐渐地,她有点喜欢钟永祺了。
    一天晚上,她接到一通电话,是何祖康打来的。
    “想约你去打羽毛球,去不去?”他的语气,听起来像下一道命令。
    “去。”她好像也没法拒绝。
    打羽毛球的那天,她才知道他的球技那么糟糕。他发球几乎都失手,接球也总是接不住。
    离开体育馆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她问:“既然你不会打羽毛球,为什么约我打羽毛球?”
    他窘困地说:“因为他也约你打羽毛球。”
    那一刻,徐云欣心都软了。他们两个人,一直低着头走路,谁也没说话。来到一个围了木板的建筑地盘,何祖康从背包拿出一罐喷漆来。
    他问徐云欣:“想不想画图画?”
    “给警察看到,会把我们抓上警察局的。”徐云欣说。
    何祖康没有理会她,拿看喷漆在木板上涂鸦。
    “不要!”徐云欣在旁边焦急地说。
    何祖康笑笑从背包里掏出另一罐喷漆,塞在徐云欣手里,说:“我只是美化环境。”
    何祖康在木板上喷出了一张抽象画,他望望徐云欣,说:“你不敢吗?”
    “谁说的?”徐云欣也学着何祖康用喷漆在木板上画画。
    “为什么颁奖礼那天,你只吃伴碟的菜?”徐云欣问。
    “我是吃素的。”何祖康说。
    “为什么会吃素?”徐云欣感到诧异。
    “因为家里是吃素的,所以我从小已吃素。”
    “怪不得你那么瘦。”
    何祖康举起手臂说:“虽然吃素,我也是很强壮的。我们是鸡蛋牛奶素食者。”
    “即是可以吃鸡蛋和喝牛奶?”
    “所以,我最爱吃蛋糕。”他用喷漆在木板上喷了一个圆形的蛋糕。
    当他们忘形地涂鸦的时候,徐云欣瞥见一个警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们身后。地连忙拍拍何祖康的肩膀。何祖康转过头来,吓了一跳。
    那个男警却微笑说:
    “你们两个画得不错,说不定将来会成为画家。”
    然后,他转身离开了。
    “多么奇怪的一位警察。”徐云欣嘀咕。
    “他可能是一位艺术家。”何祖康说。
    “对不起,这张画还是还给你吧。”在公园里,徐云欣把钟永祺送的画还给他。
    “为什么?”震颤的声音。
    “你应该把它送给别的女孩子。”
    “为什么?”
    “我不适合你。”
    “为什么?”钟永祺强装着镇定。
    “我和他一起比较开心。”
    “是何祖康吗?”
    徐云欣点了点头,说:“我和他是同类。”
    “他只是要逞强。”钟永棋恨恨的说。
    徐云欣替何祖康辩护:“他不是这种人。”
    她知道何祖康不是这种人。会考落败的那天,他们在公园里相拥着痛哭。她知道,他们才是同类。何祖康进了漫画社当助理,徐云欣被家人迫着重读中五,那是一所位于清水湾的寄宿学校,只有在假期可以出去。她不肯去,宁愿到蛋糕店工作。在那里上班,她每天可以带蛋糕给何祖康吃。
    可是,他最喜欢吃的是日本“文明堂”的蜂蜜蛋糕,那得要去铜锣湾的三越百货才买到。每次发了薪水,她会去买给他。
    “将来你想做什么?”秋天的公园里,她依偎着他。
    “成为漫画家。”他说。
    “你的第一本漫画书,会送给我吗?人家的书都是这样的,第一页上面写着:献给某某某。”
    “嗯,好的,献给我亲爱的徐云欣。”何祖康说。
    她倒在他怀里,有片刻幸福的神往。
    她以为这个男孩子将要引渡她到永恒的幸福。后来,他却开始嫌弃她,总是在她身上找碴子。那天,外面下着大雷雨,她在他家里看漫画。他说:“我要赶稿,你回去吧。”
    “我在这里陪你好吗?”她可怜兮兮地说。
    “你还是回家吧。”
    “我不会碍着你的。对了,我去买蜂蜜蛋糕回来一起吃好吗?”
    “随便你吧。”
    她撑着伞出去买蛋糕。当她带着蛋糕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湿透了,却不见了他。
    等到午夜,何祖康叼着一根牙签回来。
    “你去了哪里?”她问。
    “有朋友找我出去吃饭。”他避开她的目光。
    “是女孩子吧?”她恨恨的问。
    他没有回答。
    “最近常常有女孩子找你!”
    他没有说话。
    她把那个蜂蜜蛋糕狠狠地扔在地上,哭着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沉默。
    “你和我一起,是为了逞强的吧?”
    他蹲下来,想要松开脚上球鞋的鞋带。
    “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要跟别人抢!”她坐在地上,扯着他的鞋带不放。
    他只好去松开另一只鞋的鞋带,可是,她又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扯着那只鞋的鞋带不放。
    她双手扯着他的鞋带啜泣,他的鞋带被她扯着,被迫坐在地上陪她。
    “你根本不爱我!”她呜咽。
    “你会找到一个比我好的人。”他说。
    “但我不会再买蜂蜜蛋糕给他吃。”她说。
    多少年了,她没有再买过蜂蜜蛋糕给她身边的男孩子吃。
    后来有一天早上,她在Starbucks里遇到钟永祺。他正在买外卖咖啡,她啜饮着一杯芒果味的Frappuccino。
    她主动上前叫他。
    “很久不见了。”
    钟永祺有点儿诧异。
    “你好吗?”她问。
    “你呢?”
    “我在美专念书。”
    “是吗?我考上大学了。念建筑。”他的头微微向上抬了一下,好像是向她炫耀。然后,他问:“你男朋友呢?那个大眼袋——”
    “我们分手了。”她说。
    他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说:
    “是吗?真可惜。”
    她站在那里,很是难堪。是的,他有权侮辱她,谁叫她那么笨,在他和何祖康之间选择了何祖康?
    “我要走了。”钟永棋说,“我女朋友在外面等我。”
    她看着钟永棋拿着两杯外卖咖啡走出去。一个短发、穿牛仔裤,手里拿着几本书的女孩子在外面等他。他们是大学同学吧?才不过几年光景,钟永棋过的是另一种生活。
    当天晚上,她在家里接到一通电话,是钟永祺打来的。
    “你的电话号码还是跟从前一样吗?我打的时候,还担心已经改了。”钟永棋说。
    “不,没有改。你找我有什么事?”
    “可以出来见个面吗?”
    “我家附近有一家拉面店,我们在那里见面吧。”
    “今天很对不起,我不该用那种态度跟你说话。”吃面的时候,钟永祺说。
    “你是不是仍然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