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捱饿的时候,你是在家里享受丰富的食物吧?”她揶揄他。
    叶卫松窘迫地微笑。
    “多亏你,我从此不再吃茄汁炮豆。连续吃了二十几天,茄汁锔豆是我的梦魇。”
    “我在英国常常也吃茄汁炯豆。”
    “当然了!它是你的救星,释放了你。”
    叶卫松吃吃地笑了。
    “幸好你出卖了我,否则,我不会像现在这么快乐。假如我们没有回家,也许,我们很早就结婚了,然后生孩子,现在忙着带孩子,每天为生活奔波,再没有梦想和自由。我才不想要那样的人生呢。我应该感谢你。”
    “真的?”
    “嗯。你也不会想要这样的人生吧?”
    “可是,有时候也会怀念那段年少荒唐的日子。”
    “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有的,在英国。你呢?有男朋友吗?”
    “有两个。”
    “两个?”
    “很荒唐吧?”
    “为什么会有两个?”
    赖咏美笑了:“也许是年少的时候太认真吧,所以现在要荒唐一下。”
    “他们知道对方的存在吗?”
    “当然不能让他们知道。知道的话,其中一个会离开我的。”
    “可以同样地爱两个人吗?你是怎样做得到的?”
    “你是想向我讨教吗?”
    “喔,我是很专一的。”
    “是吗?那是我的损失了。”
    “你什么时候来北京。我带你去玩。”
    “华氏温度怎样计算?”她忽然问。
    “华氏?”他一头雾水。
    “你只教了我用蟋蟀的呜叫来计算摄氏温度,没说华氏。”
    叶卫松灿然地笑了:“将蟋蟀在十五秒之
    内的叫声加四十,就是华氏温度。”
    “你仍然不打算告诉我蟋蚌温度计的秘密吗?”
    “有些事情,说穿了便不好玩。”
    “难道你是蟋蟀变成的?不然你怎么会有这种法力?”
    他咧嘴笑了:“给你一点提示吧,所有的生物,包括蟋蟀,包括人,都受到化学反应的支配。”
    她泄气地说:“这也算提示吗?”
    “你知道蟋蟀能说出温度吗?”夜里,在床上,她把玩着关正之发脚那一撮天然卷曲的头发,说:“但我不会告诉你为什么。”
    “跟你私奔的小男友,长得帅吗?”
    “长得不帅,我怎会跟他私奔?”
    “你们有做吗?”
    “那时根本不知道怎么做。他一碰我,我就尖叫,把他吓个半死。”
    “为什么尖叫?”
    “害怕嘛!本来想试试看。结果变成两个人满头大汗在床上对峙。”
    关正之咯咯地笑了。
    “你笑什么?”
    “他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跑回家的。”
    “因为不可以和我做爱,所以就逃跑?”
    “是因为幻想和现实相差太远了,觉得沮丧,所以回家。”
    “男孩子是这样的吗?”
    “可能也有一点羞愧吧。”
    “假如那时跟他一起,就不会认识你了。那样的人生,可能是诅咒。”她从床上爬起来,说:“我饿坏了,有东西吃吗?”
    “你不是买了李子蛋糕回来吗?”关正之说。
    “有没有茄汁炯豆?”
    “茄汁炯豆?好像没有。你喜欢吃的吗?”
    “我去买。”她站起来穿上牛仔裤。
    “我去买吧。”
    “不。你不知道我喜欢吃哪一种。”
    赖咏美在便利商店里转了一圈,茄汁煽豆刚好卖光了。
    她一家一家便利商店去找。愈走愈远,忽然明白了叶卫松的心情。在爱与自由之间,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自由。她一个人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渐行渐远,整个人也轻松了。
    她回到家里,妈妈正在上网,爸爸在厨房做饭。
    “咏美,为什么回来也不说一声?”妈妈问。
    “是不知不觉走回来的。”她把茄汁炯豆交给爸爸,说:“爸爸,麻烦你,我想吃茄汁炯豆。”
    “你不是从来不吃茄汁炯豆的吗?”爸爸问。
    “但是,今天很想吃。”
    吃饭的时候,关正之打电话来。
    “你在哪里?”他紧张地问。
    “在家里吃饭。”她轻松地说。
    “在家里?不是说去买茄汁炯豆的吗?我还在担心你。”
    “我是在吃茄汁炯豆呀。”她微笑着说。
    赖咏美愉快地吃着碗里的茄汁锔豆。人对于一种食物的免疫,也许都有快乐或者哀伤的理由。她知道,无论是今天或将来,再吃到茄汁炯豆,电不会是当年的味道了。
    夜里,她靠在床边听ChannelA。她记起了那个年少荒唐的女孩的故事。她有时候也会怀念那段出走的日子。她和叶卫松在幽暗的宾馆里,依偎在一起,穷得每天只能够吃茄汁炯豆和白面包,却仍然憧憬着一片幸福的天地。那是年少时最荒唐的认真。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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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近午夜的时候,徐云欣晃荡到这家二十四小时漫画店。上一次来,她在这里跟何祖康重逢,牵动了那段久已逝去的初恋。今天晚上,她一个人,寂寞得很,便又来了。
    店里的人很多,有人上网、有人看书,也有人在吃消夜和聊天。经过一列书架的时候,徐云欣不知踢到什么东西,整个人踉跄地跌了一跤。她回过头去,看到一个男人的脚。那个男人躺在书架后面,露出了一双脚,脚上穿着一双黑色塑胶夹脚凉鞋。她觉得这双脚有点面熟。
    书架后面走出一个人来。好像刚刚睡醒的样子,揉着眼睛说:
    “对不起。”
    “老师?”徐云欣诧异地说。
    郭宏川睁开眼睛,看到徐云欣,尴尬地笑了笑。
    “你电喜欢看漫画的吗?”徐云欣好奇地问。
    “偶尔吧。”
    徐云欣看到郭宏川身边放着一个黑色尼龙行李箱和一个重甸甸的背囊。
    “你为什么带着行李来?”
    郭宏川一副难为情的样子:“给房东赶了出来。”
    “原来你想在这里过夜。你为什么会被赶出来?”
    “她大概是嫌我把地方弄得乱七八糟吧。”
    “你打算以后也在这里过夜吗?”
    “我明天会去找地方,现在太累了,先歇一歇。”郭宏川伸了个懒腰。
    “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睡觉。”徐云欣一边说一边拖着郭宏川的行李箱走在前头。
    郭宏川望着她的背影,不禁笑了。他真的搞不懂女人,为什么她们总爱拉着他的行李走,后来又把他和他的行李一起赶走?叶嘉瑜是这样,王亮怡也是这样。难道这是他的命运?
    “这里就是了。”徐云欣带着郭宏川来到一幢出租公寓,说:“这儿可以日租,也可以月租,而且有人清洁房间。”
    “你怎会知道这个地方的?”
    徐云欣指着公寓对面一幢灰白色的旧房子,说:“我家就在对面。”
    郭宏川办好住房手续,徐云欣瞄瞄他的帐单:“嗯,你住五二○,是幸运号码啊。”
    “是吗?”郭宏川摸不着头脑。
    “五二○,用国语来念,就是‘我爱你’。”
    郭宏川笑了,觉得有点讽刺,他刚刚被赶出来,竟然住在“我爱你”。
    徐云欣拉开睡房的窗帘,她家住六楼。她抱着膝头,坐在窗台上期待着。对面那幢公寓每一层有五个房间是向着这边的,不知道五二○是不是也刚好在这一边。
    她拧开了音响,夏心桔的ChannelA正在播RichardMarks的《RightHereWaiting》。徐云欣哼着歌,无聊地把玩着窗帘的绳子。突然之间,她看到五楼其中一个房间的灯亮了。郭宏川拉开了房间里一条米白色的纱帘,站在窗前。她雀跃地跟他挥手,他没看见。她从窗台上跳下来,去找了一个电筒。然后,她拧亮电筒,向着郭宏川的窗口晃动。
    当电筒的一圈亮光打在公寓六楼和五楼的外墙时,徐云欣把电筒拧熄子。不让郭宏川知道她可以看到他,不是更有趣吗?以后,她可以偷偷的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