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钥匙插入锁孔,铁门被打开的声音,被宽皮革带拘束着的陀思缓慢抬起眼,与兰堂对上视线。
    “您是……?”
    在兰堂还没来得及冒出什么想法前,陀思先轻声开口了,神情也变成夹杂几份困惑的畏惧,“那个A呢,已经死了吗?”
    兰堂:“已经死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掌握了对他不利的把柄,但他又不能直接杀死我,”陀思的眼睛低垂,苍白而无生气的神态让他说的话具有相当的可信度,“所以被关在这里折磨。”
    “先生,如果您再晚来几天,我大概也会被戴上项圈,或者沉尸海底了。”
    “没关系,已经没事了,”那位少年用匕首割开束带,将陀思放出来并安慰他,“A已经死了,我们终于从死的恐惧中自由了。”
    “是这位先生施加的援手吗?”再看向兰堂时,陀思的表情开始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喜悦,“可以带我离开吗?我愿意将情报分享给您,想必对您一定是有所帮助的。”
    兰堂想了想,不认为对方能给出多么具有价值的情报,便打算婉拒。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陀思又补充道,“也与您有着十分密切的联系,甚至涉及到某个过往。”
    在说到【过往】时,陀思意有所指的停顿片刻,向他露出微笑。
    “……既然你这么说的话。”
    兰堂答应了,只让来负责善后的部下把其余人带走,陀思则被他用亚空间构筑的立方体带着,直接飞到了港口。
    “真是万分感谢,我还以为自己会孤苦伶仃的死在那里呢。”
    陀思轻声叹了口气,迎面吹来的海风似乎让他感到了不舒服,握拳抵在唇边,掩去两声咳嗽,“如您所见,我的身体健康状况很差。”
    “我也不想一直站在这里吹风……好冷……”收起亚空间的兰堂同样用很苦恼的表情点了点头,“你要说什么?”
    “我要说的是,”陀思注视着他,慢慢说道,“那个【温柔森林的秘密】。”
    “……!!”
    兰堂瞬间大惊失色——就在他的心神遭到剧烈动摇的同时,尖锐的光已然自他眼前划过!
    发动异能阻拦需要哪怕一瞬的时间,在这连眼也来不及眨的功夫里,兰堂反应极快的偏过身体,虽然依旧有轻微的刺痛感自面颊蔓延开来,但至少不再致命。
    “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个……”
    并没有为受伤感到恼怒,蹙起眉头的兰堂只显得十分困惑且惊讶。
    “果然早就恢复记忆了呢,兰波先生。”
    ——在对方愈发惊讶的目光中,喊出他名字真正拼法的陀思随手丢弃了那把从尸体上顺来的匕首,“一直隐瞒到现在也没有透露给港口mafia,是不舍得离开吗?”
    “…………”兰堂——真正名字是阿尔蒂尔·兰波的他,陷入了沉默。
    是的,他已在很早之前就逐渐恢复了绝大部分记忆。而当涩泽龙彦的异能体被[荒霸吐]斩杀后,他也知晓了当初那个被他释放出来的高能量生命体,如今的身份是中原中也。
    “这与你无关,”在陀思微笑的注视中,兰波的眼神变回冷静,声音低沉而清晰。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知道【温柔森林的秘密】。”
    那是由创造魏尔伦的牧神写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见的人工异能体操作指南。在被他特意撕去的最后六页里,写有如何强制命令他的搭档——魏尔伦的方式,一种危险至极的单向开关装置。
    “如果我说,我不仅知道这个秘密,连魏尔伦本人如今都被关押在港口mafia呢?”面对兰波错愕的表情,陀思漫不经心的笑着,垂落在面颊的发丝被海风拂起,“看您的表情,似乎还不知道这件事呢,兰波先生。”
    “你到底是……”
    对方显然根本不是什么A的受害者,而是十分危险的高智商罪犯。眉心紧蹙的兰波决定先把人带回去,他伸手打算直接发动异能,却在下个瞬间感到强烈的晕眩与脱力感!
    他……中了毒?
    兰波下意识捂着脑袋,连保持站立姿态都非常困难的他在身体摇晃片刻,最终倒了下去。
    “想要成功伤到您还真是不容易呢,兰波先生。”陀思微笑道,“万幸只需要伤到您就好了。”
    在兰波昏迷前的视野里,戴着柔软白毡帽的青年优雅向他行了个礼。
    “再会,兰波先生。”
    …………
    “兰堂中了敌人的异能昏迷不醒,很明显是出自费奥多尔的手笔。”
    为了防止被魏尔伦听见,太宰治请斑目一辉暂时离开了地下防空洞——鉴于这段时间的魏尔伦确实始终都安分的待在监丨禁室里,斑目一辉勉强放心的让他一个人待着。
    “哎呀,真是没想到兰堂也是他的目标之一呢。”
    首领办公室里,披着黑大衣的太宰治摇了摇食指,声音轻飘飘的,半点也没听出惊讶的情绪来。
    “太宰。”织田作之助出声。
    “——”露出仿佛被捏住命运后颈般的表情,太宰治无奈叹着气摊开手,“好啦,我承认这结果属于我脑内无数个推测之一……在猜到[涩泽龙彦]的幕后黑手是魔人费奥多尔时,我这边多少也在暗地里做了些调查。”
    斑目一辉:“哦?”
    “【死屋之鼠】,这是他领导的组织。不过成员并不多,”太宰治掰着指头,“要说异能效果和兰堂现状类似的,就只有那位了。”
    “亚历山大·普希金。他的异能可以从任何细微的伤口处感染病毒,造成宿主高热与眩晕只是副作用之一,最大的麻烦是……”
    说到这里时,他的话语稍顿,嘴角弯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每次感染时,宿主会有两位。”
    “……”斑目一辉恍然,“所以这才是特意喊我上来的真正用意。”
    “老鼠能够打倒大象,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的。”
    坐在沙发上的太宰治交叠起双腿,单手托着下巴的他,仿佛在安静的等候风暴。
    “而我们要做的则是,让老鼠被芝士的香气引诱出洞。”
    白天的中原中也需要去大学上课,而如果斑目一辉也离开,那么这座地下防空洞仅剩下两名持枪的成员看守,只要魏尔伦想出去,随时都轻而易举。
    但魏尔伦在这段时间,即使抱怨着无聊也始终乖乖待在监丨禁室里,看着中也留下来的书,在空白处写上些诗歌。
    生活很不可思议的迎来了平静,除去地点有些偏差,其余则像他在完成任务时曾无数次瞥见过的场景那般——像个人类那样活着。
    真奇怪。难道他是真的很在意兰波的下落吗?
    魏尔伦没有对斑目一辉说谎,他确实不清楚兰波如今在哪里。
    或许他也曾猜测过兰波同样在那场爆炸中存活了下来,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反而更不愿意去主动面对这个结果。
    因为背叛了他所有好意,在最关键时刻朝向他后背开枪的人,是自己。
    反正如果兰波真的还活着,迟早会找过来质问他的吧。魏尔伦的钢笔尖点在纸上,晕染开一圈浓郁的墨点。
    诅咒、怨恨、复仇、惩戒、审判,或者别的什么针对他而来的行为,都是合情合理的。
    他既不喜悦着对方的生,也不惋惜于对方的死,只有到连虚无也消弭的平静。
    ——笃笃。
    厚重铁门被敲响,响起沉闷的回声。
    “魏尔伦大人,您要的东西。”
    从底下用来递食物的窄小隔断里,有一个小木盒被推到他眼前。
    “是什么?”隔着铁门,魏尔伦谨慎问道。
    即使没有感知到对方的杀气,这个举动依旧十分可疑;就算是给他的食物或书,也不可能装在如此奇怪的盒子里。
    “兰波先生的骨灰。”
    那个陌生的声音刚落,魏尔伦怒极下脱手而出的钢笔已如某种不可见的射线,在笔直洞穿铁门之时,同样利落击碎了陌生来者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