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刚刚心头一松,却听布兰度率先质问。
    布兰度打破沉默,“您为什么不看我?是不是做坏事心虚了?”
    埃里克不解。
    歪头,一脸问号。他什么时候做坏事了?被卸妆也是做坏事吗?
    布兰度一本正经地说:“别装傻。您是被卸掉了面具,不是被清空了记忆。好好回忆一下,是谁在伦敦「爱德华剧院」旁边的咖啡厅,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他不擅长制作面具,没有继承长辈的手艺?”
    埃里克被死去的记忆偷袭了。
    那是三年前的事,遥远到像是上个世纪发生的。
    两人的第二次见面,那会「爱德华剧院」正在装修。
    自己矢口否认掌握面具制造术,完全不承认学习了面具老头的本领。
    当时怎么可能想到会有今天。
    埃里克无法否认那个说谎的人是他。“确实是我说的。对不……”
    布兰度捏住了埃里克的嘴唇,不让他把这句话道歉的话说完。
    “不用道谢,您没有做错。我很讲道理的,现在去看当时,假如您承认了自己佩戴以假乱真的面具,您才是脑壳有裂痕。”
    埃里克整个人都柔和下来。
    不愧是人美心善的B先生,果然是善解人意。
    布兰度却话锋一转,“只是我被您骗了那么久,现在希望您可以给一点补偿,这不过分吧?”
    “我当然愿意。”
    埃里克没想瞒一辈子,但一直不知道该如何揭开伪装才最稳妥。
    今天突然怪虫的白雾被卸去面具,打得他措手不及。幸而后续没有滑向最坏的方向,亲爱的B先生没有以貌取人。
    是补偿也是感谢,他肯定要让布兰度开心一下。
    该怎么做呢?
    埃里克想到当年在咖啡馆里被问会不会制作面具,又被问「爱德华剧院」是否内藏机关。
    伦敦剧院真的很普通,中规中矩的设计,没有旋转门与暗道,好在还有巴黎的那家。
    埃里克握住了布兰度在自己脸上作乱的那只手,郑重地说:“作为补偿,我想邀请您前往巴黎剧院地下迷宫,您愿意住多久都行。”
    此时,选择在某些事上永久性失忆。
    彻底忘了他曾经担忧老巢被火神眷顾者波及,还特意跟去巴黎,只为让布兰度与巴黎剧院永远保持距离。
    布兰度深深看了埃里克一眼。
    果然,去年这家伙陪着自己去观看火星人演出的动机不单纯,是在进行一场隐秘的巴黎剧院保卫战。
    布兰度没有马上答应,而是故意反问:“地底迷宫,听起来很有意思。它建起来不容易吧?您不怕它被火.药炸塌了?”
    埃里克态度坚定。“我不怕,炸了就再造新的。别说一座地下城,如果您想炸白厅,我也会设法提供最佳路线图。”
    布兰度:“倒也不必,我真的是和平主义者。”
    埃里克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此刻居然还尚存理智,没有傻乎乎地认同布兰度的错误自我定位。
    话说回来,他发出了去往巴黎剧院地下城的邀请,被布兰度接受了吗?还没得到明确答复。
    埃里克稍稍用力,握了握布兰度右手。“那么您对这份补偿满意吗?”
    布兰度眨了眨眼,“现在还不好说。”
    她很有耐心地说明:“我满意与否,取决于巴黎剧院地下迷宫之行是否有趣。亲爱的幽灵先生,这就要看您的诚意了。”
    埃里克发誓自己不能更有诚意了。
    心甘情愿把老巢献出来,愿意让它与炸.药跳贴面舞,还不够吗?他还要怎么做呢?
    布兰度却不再多说,笑着挠了挠埃里克的掌心,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撤离。
    一秒变脸,切换回严肃表情。“巴黎的事,您可以到海上慢慢想。现在先要应对怪虫。您打算怎么出门?”
    埃里克只能压下杂乱思绪,从背包里取出了一张银质面具佩戴上。
    他不愿意对第三个人露出真容,“对外就说我的脸部受伤了,戴面具是为避免让伤口沾上脏东西,防止伤势恶化。”
    说着,又拿出第二张面具交给布兰度。
    “您不如也戴上。怪虫的白雾成分不明,说不定与皮肤接触有其他不良反应。”
    “你说得对。”
    布兰度戴上了面具。
    如果可以选,希望能穿戴全套生化防毒装备,无奈现在根本没这条件。银质面具也就是聊胜于无的防护。
    两人不再闲话,按下了黑色石头按钮,石门被打开了。
    前方依旧漆黑一片,但能够感觉空气在流动。憋闷感大幅减少,风在甬道内形成了微弱的声响。
    埃里克在黑暗中的感知很敏锐,低语:“前方不只一条路,至少有四条岔道。”
    应该选择哪一条?
    走近岔路口,发现每条通道都长得相似,没有特别标记。
    布兰度:“一条条试过去。注意温度变化,怪虫出现时,空气可能会升温。”
    先进入了最左侧的那一条通道。
    通道不是笔直的,而是弯弯扭扭,途中又再遇上其他岔道。
    所幸两人的方向感很好。
    埃里克一边走一边速记着地道的路线图,暂时没有发生迷路的情况。
    大约绕了四十分钟,途中又开启了两间空无一人的暗室。
    它们的布局与第一间进入的暗室一模一样。再从方位上看,三间暗室ABC像是分布在一个圆弧上,A与B、B与C,两两等距。
    大胆推测这种暗室还有好几间,分布在正圆的等分点上,圆心位置则是地下工程的中心所在。
    地下有了错综复杂、数不胜数的通道,却是百变不离其中,都是在圆内密布的暗道。
    有了这个推论,两人先去确认第四间暗室是否存在。
    不出意料,在等分点发现了它。这下不继续在外围绕圈,而是直接冲向圆心区域。
    一路没有遇上怪虫,也没听到第三个人发出动静。
    只能推测与西格、莱昂分散时,双方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而逃,这会彼此相距很远。
    接近圆心区域,通道内的气温不断上升。
    随时提防着怪虫出现,可走了半个小时,没有再遭遇虫子。
    通道内没有出现白雾,倒觉得湿度增加了。
    又经过一个转角口,两人猛地停下脚步。
    一坨东西挡住了去路,不是怪虫,而是干瘪的半透明虫蜕。
    好大。
    扁扁的虫蜕,目测有三米长,两米多宽。
    布兰度想到了什么,提起它的一角递给埃里克。“当斗篷,一起披着它走。”
    埃里克立刻明白用意,“您觉得这样可以让怪虫把我们当成同类,不再对我们发动攻击。”
    布兰度:“试试吧,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万一管用呢。”
    两人各自捏住虫蜕的一角,像是顶着半透明的薄被子继续前行。不多时,前方出现了微光,更有水流声从发光处传来。
    放轻呼吸,蹑手蹑脚靠近。
    甬道尽头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的洞窟,约有三四百平。
    绕洞一圈,十八支蜡烛幽幽燃烧。
    洞壁上,密密麻麻全是绘画。内容通俗易懂,能辨识大致内容,讲述着以活人祭祀的过程。
    整墙壁画的末尾,靠近西侧位置却有一块空白,那块壁画被利器铲平了。
    比起壁画,洞窟内第一时间引人注意的是浓郁的血腥气。
    圆形洞窟的中央是一口地下泉,泉水正在不停地喷涌。
    它的四周建造了十八根石柱,每根石柱底部连通一条沟槽。这些沟槽组成了太阳图案,太阳的中心是一把黑色玉石宝座。
    石柱上与黑玉宝座内都有人,准确地说是一共有十八具尸体。
    宝座上,比利·温斯特眉心中弹,死不瞑目地睁大眼睛。
    按照推测,他今年应该二十五六岁,但看上去还是11年前被贾乔夫人谋杀时的少年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