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既然昏不倒,只好跳起来。「快带我去找他们!」
    才踏出厅外一步,塔布与乌尔泰便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了。
    「不,塔布,这次你们谁也不许跟,有小七陪着我就够了,」满儿气急败坏但口气绝然地道。「我发誓,你们谁敢跟过来,我就死给你们看!」
    如此严重的威胁兼警告,他们敢跟吗?
    塔布与乌尔泰不禁面面相觑。
    答案是不敢,于是他们只好眼睁睁看着满儿离……咦?
    「我得换衣服!」
    满儿又回来了,慌慌张张的从他们身边窜向王府后的寝楼,不到盏茶工夫便换上汉服出来,又慌慌张张的偕同小七奔离王府。
    女人就是女人,既然那么急,干嘛还得换行头?
    ☆ ☆ ☆
    安化寺附近是属于外城较为僻静的所在,隔着闹区有一段相当远的距离,向来只有喜欢安静的客人才会住到这里的平升客栈里来,毫无疑问地,竹承明是其中之一。
    「爹,大姊,姊夫,陆二哥,小妹,」满儿勉强挤出笑容,心里却只想破口大骂。「你们怎么都来了?」该死,他们到底来干嘛呀,太无聊了是不是?
    「妳不去看爹,爹只好来看你呀!」竹承明慈蔼地把满儿拉近前去仔细端详。「来,让爹瞧瞧你可好。」
    「很好、很好,我当然很好。」最多心脏快罢工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竹承明满意地点点头,转向小七。「这位是?」
    满儿与小七相对一眼。「他叫小七,是我的义弟,在天桥那儿开了一家客栈和饭馆。」来此途中,她业已将情况老老实实的告诉了小七,如果说除了允禄之外,再有第二个人能让她付予绝对的信任,那人非小七莫属。
    对小七这个在困境里挣扎活过来的满汉混血而言,并没有所谓立场的困扰,他只针对个人来付出他的忠心,而在他娘亲过世之后,满儿就被他视为唯一的亲人,他们之间的情谊是长久时间累积下来的,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比亲姊弟更亲昵、更密合。
    所以,这件事虽然严重,但她并不怕让他知道,事实上,非让他知道不可,因为她需要他的帮忙。
    「那么,他应该也算是我的弟弟。」竹月莲对小七绽出亲切的微笑。
    「大家一起坐下来聊吧!」竹承明招呼道,顺口问:「你怎会知道我们住在这里?」
    「小七告诉我的,」满儿和大家一起围着八仙桌落坐。「他对外城里大小事都很清楚,包括你们在找我这件事,所以他特意去通知我,我一听便急急忙忙跑来找你们了!」
    「原来如此,那么……」竹承明似乎有点困惑。「为什么我们四处问都问不到女婿呢?原以为你说女婿是京城里的名伶,应该很容易找……」
    「这个……」满儿咳了咳。「呃,你们找谁?」
    「金禄啊!」
    「哈哈,那就对了,金禄是夫君的名讳,在戏班子里他可不叫金禄,而叫金砚竹,」这是预先想好的借口,也是事实。「爹自然找不着,问不到啊!」
    「原来是这样,」竹承明恍然大悟。「我们应该找金砚竹才找得着你们。」
    「不,也找不着。」满儿脱口道。
    竹承明愣住。「呃?」
    「老实说,夫君他……」满儿硬扯弯嘴角。「呃,他原是在苏杭那边的戏班子唱戏,之后到京城里来发展,谁知才唱了一个多月就合了内城里那些王亲大人们的意,于是让他住进内城里头去专门给王亲大人们唱戏,那已是近十年前的事了,所以外城的人多半都不记得,自然问不到。」
    现在她总算体会到谎言愈滚愈大是什么意思了!
    「内城?你们住在内城里头?」竹承明吃惊地问,旋即和竹月莲与陆文杰迅速交换一眼。
    那眼神实在诡异得很。
    「对,所以我不方便让爹到我家去,那样,呃,不太妥当。」何止不妥当,简直恐怖!「说到这,爹为何突然跑来京里呢?您应该知道不安全啊!」
    竹承明摇摇头。「不,只要没有人知道我的真正身分,并无所谓安不安全,在哪里都很安全,在哪里也都不安全。而知道我是谁的人除了自己家人之外,也只有白族土司父子知情而已,所以……」
    「不对啊,大姊说过……」满儿看看竹月莲。「天地会的人也知道不是吗?」
    「的确,」竹承明颔首。「天地会龙头知道,漕帮帮主也知道,即使如此,为了安全,当初便已约定好,只有在『那一天』来临时,他们才会来找我,所以我们始终都不曾见过面,也没有任何联络。」
    「这样啊……」该死,没有更好的理由可以赶他们回去了吗?「那,你们究竟是为什么原因大老远的跑来京城呢?」
    「最主要原因还是来看看你,你说会再去探望为父我,但将近一年半过去,却老不见你的人来,我在想……」竹承明小心翼翼地端详她。「是为了那件事,你才不愿意再来吗?」
    满儿考虑片刻,决定说实话。
    「有一半原因,是,那种情况委实尴尬,我对你们的感情也没深到愿意冒那种莫名其妙的生命危险,所以我实在提不起兴致再去探望你们,至少数年之内都提不起……」
    非常诚实,也非常伤人的老实话。
    「另一半原因是我想离你们远点,不想被你们牵扯上任何麻烦,我现在过得很幸福,不想被你们破坏,我娘的一生已经被你毁了,我不想连我的也被你毁了,事实上,我还挺后悔去找你们呢!」
    好一会儿时间,竹承明都没有任何回应,但自他哀伤的神情,湿润的眼眶,谁都可以感受到他的伤心。
    「满儿,爹解释过原因了,你实在不能怪他,」见父亲那样伤心,竹月莲有点生气,觉得满儿太过分。「他只是……」
    「那要怪谁?我吗?」满儿非常平静,没有恨、没有怨,只有现实。「怪我不该被生出来?很抱歉,我被生出来了,在艰困的环境下,我必须独自挣扎求生存,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没有任何人愿意帮助我,我活得好辛苦,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幸福的归宿,我没有权利保有它吗?」
    竹月莲顿时语塞。
    「如果你要说我应该要懂得谅解,其实我根本没有怪他,只不过无法打从内心底去接受他而已,难道这也是我的错吗?别忘了当初抛弃对方的可不是我,而是爹哟!」说到这里,满儿突然转对小七问:「告诉我,小七,如果你亲爹来找你,你会如何?」
    小七耸耸肩。「视心情如何而定,倘若心情好,我不会认他;倘若心情不好,我会先把他打个半死再丢出去!」
    「他是你亲爹呀!」
    「那又如何?自他抛弃我娘的那天起,他就不再是我亲爹了!」
    「如果他有不得已的原因……」
    「借口!」小七冷笑。「如果他没有把握让我娘幸福,一开始就不该去招惹我娘,招惹了我娘又拿不得已这三个字当作挡箭牌来抛弃她,那只不过是保护他自己的借口而已!」
    满儿淡淡一笑,又转回来望定竹月莲。「老实说,我的想法同小七一样,因此虽然我认了爹,却无法真正的接受他,这能怪我吗?」
    竹月莲窒了窒,却仍想继续提出辩解之词,但被满儿阻止了。
    「不用再争辩了,这种事争不出输赢来的,还是说说你们真正的来意吧!」见他们陡然现出不知所措的模样,满儿不禁又笑了。「我可不是小孩子,没那么容易被哄被骗,别以为我会相信你们来的主因是探望我,在你们心目中,我可没那么重的分量,你们一定有更重要的原因,对吧?」
    她这一问,竹承明五人顿时尴尬的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说吧!」满儿催促道。希望他们快快说完,快快把问题解决掉,然后快快滚蛋,虽然她有预感问题可能不是很容易解决,不过还是得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