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过几口参茶,胤禄总算好点儿,又倦乏地合上眼了。
    “见过福晋。”他沙哑地说,仍坚持着。
    这回,没有人再犹豫,四个人全都神态恭谨地见了礼,胤禄才开始问话。
    “说吧!结果如何?”
    “禀十六爷,下官等确实依照王爷的吩咐,全力追缉那些叛逆,但每每在最后一刻又不落痕迹地故意放过他们……”
    “欵?!为什么要放过他们?”满儿不满地大声抗议。“他们把十六爷伤成这样,差点要了十六爷的命,你们居然敢放过他们,不想要脑袋了吗你们?”
    “这……福晋,可这是十六爷的命令呀!”
    “胤禄?”满儿讶异地转注胤禄。“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放过他们?”
    胤禄深深凝视满儿一眼,眼神非常奇特。
    “我待会儿再告诉你,现在你给我闭嘴!”
    满儿红唇一噘,不说话了。
    胤禄再次闭上眼,“你,继续!”手却悄悄握住了满儿的柔荑。
    “是,十六爷。那些叛逆确实是往湘境方向而去,但大部分在途中就陆续停了下来,只有那对姊妹带着丫鬟,领着两个少年进入湘境。”
    “那五个,一个也没动他们?”
    “是,十六爷,一个也没动。”
    “很好,其它的呢?”
    “按照十六爷的吩咐,依然留在江宁的已全都抓了起来,出了江宁的只限于监视他们的行动……”
    满儿愈听愈奇怪,但是她很听话,真的拚命闭紧嘴巴不吭声,直到两江总督等四人报告完毕离去,她眼一转,本想立刻问他心中的疑问,可见他神情已经非常疲惫了,马上把疑惑给硬吞了回去。
    “你看起来好累了,胤禄,睡一下吧!”
    胤禄看了她一眼,便由着她扶他躺下,合眸,并再一次握住她的柔荑。
    “无论我如何剿灭叛逆组织,总是会另有新组织的出现,这样下去是没完没了的,除非我能把全天下的汉人全都杀掉,但皇阿玛不允许,所以,最好的方法不是剿灭他们,而是派人渗透进去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有必要的时候再破坏他们的行动。”
    “可是你的身分已经……”
    “这一次行动的主角不是我。”
    “咦?!”
    “我只是负责把人送进去。”
    “嘎?!”
    “现在,人已经进去了!”
    “欵?!”
    “我的任务已经达成了。I
    “啊!”
    “你又有身孕了么?”
    呃……怎么突然进出来这么一句前后不搭轧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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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半个多月过去,胤禄已经可以让人搀扶着慢慢在园中散散步了,但还不能走得太多、太紧,顶多沿着假山小径及临波而建的石路来回疟一趟罢了,他的身体距离完全康复还要好一段时间,一个下小心他又要发烧了。然而,这个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小心一点儿就没事了。
    对此刻的满儿来讲,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天气太热了!
    夏天热得像火炉,冬天冷得下大雪,这是南京较之其它江南城市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显著气候特征。
    自然,天气愈热胃口就愈差,特别是对重伤末愈的胤禄而言,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入口,再加上天气一热,这个吃不下,那个没胃口,于是,每到用膳前的准备时辰,满儿就开始头大了。
    今天要弄什么他才肯吃呢?
    踏上假山下低临水面的石板曲桥,满儿伤脑筋地暗忖。
    唉!干脆随便弄一弄,他要是不吃,就跪下来求他好了!
    “福晋,曹千总大人求见。”
    “曹千总大人?”满儿讶异地看着挡在跟前的婢女。“他要见我,不是爷?”
    “回福晋的话,曹千总大人求见的是福晋您。”
    “这样啊……”满儿想了想。“好,请他到水厅去,我待会儿就过去。”
    婢女衔命而去,她则继续走向厨房,吩咐厨娘先行切洗什么材料,再转到筑建于水傍的水厅见客。
    “曹师兄。”
    “小……呃,福晋。”
    满儿笑笑,挥手摒退下人,再招呼曹玉奇在圆凳上坐下。
    “曹师兄找我有事?”
    曹玉奇沉脸凝肃地注视她片刻后,才慢吞吞地说:“我还是直言吧!今日我来是想问问小妹,倘若我抓到了小妹的舅舅,小妹希望我如何?”
    毫不犹豫地,“公事公办!”满儿回答。
    “公事公办?”曹玉奇双眼错愕地瞠大了。“为什么?小妹不是……”
    “那是以前,”满儿语气平淡地说。“现在不同了。”
    “为什么?因为你现在是十六爷的福晋了吗?”
    自曹玉奇的口气里,不难察觉隐约流露出的讥讽,满儿听了不禁失笑。
    “或许……思,是可以这么说吧!”她起身走向白石坐凳栏杆,侧坐下望着榭前假山。“其实,我嫁给他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谁,所以,一旦我知道他的真实身分之后,就拚命想要逃离他身边。可是……”
    她静静聆听了一会儿假山上泄下的三叠瀑布的声响。
    “惠舅舅找到我,要我刺杀他。”
    曹王奇倒抽了口气。“什么?他怎可要你去冒这种险?”
    “他没有要我去冒险,他是打算要牺牲我。”满儿幽幽地说。“但是,当时我依然很死心眼,一心只想要得到亲人的认同,所以我听了惠舅舅的话去……刺杀了胤禄。”
    惊得差点跌到地上去,曹玉奇吓得脸都白了,“可……可……可是……”连话也结巴起来了。“可是你现在……”
    满儿淡淡一哂,转而凝视着山下一泓池水。
    “自然,我被抓进天丰里了,当时我以为我死定了。可是两天后,胤禄一清醒过来便立刻杀进天牢里来救我,他还告诉皇上,如果我非死不可,就请皇上先杀了他,所以皇上只好放过我一马。之后他又对我说,如果我真想要他死,他愿意为我死!”
    “啊引”曹玉奇顿时呆住了。
    “那时我才明白他对我的心意,幡然醒悟过去的我有多傻,我立刻想办法去抢了解药来救他,可是我没能逃掉,惠舅舅抓住了我,还说他……”她自嘲地轻轻一笑,“他要拿我去祭奠死难的反清复明志士。而这一回……”她斜过眼去瞄着曹玉奇,微笑。“依然是胤禄硬撑着伤重的身子来救出了我,”
    曹玉奇张了张嘴,又无言地合上。
    “至于这一次……”她突然转过来正对着曹玉奇。“虽然我的武功是你教的,但我还是要说,我的武功实在很差,特别是跟胤禄比起来,他的武功简直是高强到可以称之为可怕的地步。但是,这次他却伤重得差点一命呜呼,反观我却毫发无伤,你有想过是为什么吗?”
    曹玉奇傻傻地摇头。
    眸底倏地泛出一波温柔深情的光彩,她轻轻叹息。
    “因为他只顾着保护我,却忘了他自己伤太重是会死掉的。他任由他身上的血不断沾染到我身上,可就是不愿意让我受到一点点伤害。使剑来不及,他就用自个儿的身子来挡住对我的攻击,而所有针对我的攻击都是来自于……”
    两眼直视着曹玉奇,她低低地道:“云舅舅和天舅舅!”
    曹玉奇吃惊地张大了嘴。
    “或许是他们原本就很憎恨我,也或许是他们想要证明他们能够大义灭亲,我不知道,但无论如何……”她的声调非常平静。“我想要救他们,他们却要杀我,这是事实。所以,你要我说什么呢?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偷偷放过他们吗?”
    摇了摇头,“不,不需要,如果你要偷偷放了他们,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干,我欠柳家的已经还清了。”她的语气里多了一份坚决,“柳家人曾是我至亲的人,是养育我长大的人,但相对的,从出生之日开始,直到明孝陵那天而止,我也被他们一点一滴的慢慢‘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