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别姬》作者:李碧华
    内容简介
    《霸王别姬》以梨园师兄弟程蝶衣和段小楼的人生经历和情感纠葛为线索,讲述了一段哀艳悲烈的往事。文学虚构与国粹经典、个体命运与时代变迁巧妙融合,曲折动人,华美诗意,读来极具张力,发人深省。
    小说被陈凯歌改编为电影,张国荣、张丰毅、巩俐、葛优担纲主演,获得金球奖、金棕榈奖等多项国内外大奖,以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最佳摄影等多项提名,得到高度的评价和赞誉。
    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故事,诸位听得不少。
    那些情情义义,恩恩爱爱,卿卿我我,都瑰丽莫名。
    根本不是人间颜色。
    人间,只是抹去了脂粉的脸。
    就这两张脸。
    他是虞姬,跟他演对手戏的,自是霸王了。
    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但这不过是戏。到底他俩没有死。
    ……真是难以细说从头。
    作者简介
    李碧华,出生、成长于香港,曾任记者、电视编剧、电影编剧及舞剧策划。在香港畅销报刊撰写专栏及小说,结集出版逾百本,并有多国译本。小说《胭脂扣》《霸王别姬》《青蛇》《秦俑》《潘金莲之前世今生》《川岛芳子》《诱僧》《饺子》等被改编拍成电影,广受好评,虽获奖无数,却如已泼出去的水,只希望最好的作品仍未写就。
    李碧华作品以“痴男怨女,悲欢离合”与命运的微妙关系、奇情怪异题材,天马行空,创出独特风格。
    二〇〇八年,日本著名导演蜷川幸雄执导了舞台剧《霸王别姬》,巡回演出,获得空前反响。二〇一〇、一一年以生死爱恨与北京上海为背景的《生死桥》,及隔世轮回千年爱火不灭的《秦俑》,接连 改编为中央电视台大戏,收视率极高。
    李碧华少时习中国舞十年,在纽约艾云雅里现代舞蹈团上过课程,曾任“香港舞蹈团”大型舞剧《搜神》《女色》《胭脂扣》(舒巧老师作品)、《诱僧》之策划。二〇一一、一二年山西华晋舞剧团之《粉墨春秋》根据其原著改编,并由她编剧,邢时苗编导,黄豆豆、王廸主跳,作全国及世界巡演。《青蛇》(“GREEN SNAKE”)舞台剧是李碧华与中国国家话剧院之合作,二〇一三、一四年参与全球十多个艺术节巡演。
    其鬼魅小说深受读者欢迎,该系列改编拍成电影《迷离夜》《奇幻夜》,“振兴港产片,杀出阴司路”为台前幕后合作者打友情牌共同心愿。
    李碧华认为人生追求不外“自由”与“快乐”,作风低调,活得逍遥。
    创作背景
    一、1981年,香港导演罗启锐将香港女作家李碧华的电视剧剧本《霸王别姬》拍摄成2集电视剧,由余家伦、岳华、樊少皇等人主演,剧本于1985年改写为小说出版。据称李碧华的《霸王别姬》最初完成于1979年。
    二、1983年,徐枫购下《霸王别姬》电影版权。1992年2月末,电影《霸王别姬》在北京正式开机,由陈凯歌导演,张国荣、巩俐、张丰毅、葛优等人主演,于1993年上映。电影版的剧本除由原作者李碧华改编外,还找来内地编剧芦苇合作,主要使对白更具北京味道,为剧本增色不少,加上陈凯歌必然参与创作;三个人将剧本反复修改接近一年。其后,李碧华再按剧本撰写全新的《霸王别姬》小说版,相比原来二百页的篇幅,增加一倍。
    三、2001年,再次被新加坡改编成同名电视剧,由蔡兴麟等人主演。
    第一章 暑去寒来春复秋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婊子合该在床上有情,戏子,只能在台上有义。
    每一个人,有其依附之物。娃娃依附脐带,孩子依附娘亲,女人依附男人。有些人的魅力只在床上,离开了床即又死去。有些人的魅力只在台上,一下台即又死去。
    一般的,面目模糊的个体,虽则生命相骗太多,含恨的不如意,糊涂一点,也就过去了。生命也是一本戏吧。
    折子戏又比演整整的一本戏要好多了。总是不耐烦等它唱完,中间有太多的烦恼转折。茫茫的威力。要唱完它,不外因为既已开幕,无法逃躲。如果人人都是折子戏,只把最精华的,仔细唱一遍,该多美满呀。
    帝王将相,才人佳子的故事,诸位听得不少。那些情情义义,恩恩爱爱,卿卿我我,都瑰丽莫名。根本不是人间颜色。
    人间,只是抹去了脂粉的脸。
    就这两张脸。
    他是虞姬,跟他演对手戏的,自是霸王了。霸王乃是虞姬所依附之物。君王义气尽,贱妾何聊生?当他穷途末路,她也活不下去了。但这不过是戏。到底他俩没有死。
    怎么说好呢?
    咳,他,可是他最爱的男人。真是难以细说从头。
    粉霞艳光还未登场,还是先来调弦索,拉胡琴。场面之中,坐下打单皮小鼓,左手司板的先生,仿佛准备好了。明知二人都不落实,仍不免带着陈旧的迷茫的欢喜,拍和着人家的故事。
    灯暗了。只一线流光,伴咿呀半声,大红的幔幕扯起——
    他俩第一次见面。
    民国十八年(一九二九年),冬。
    天寒日短,大风刮起,天已奄奄地冷了。大伙都在掂量着,是不是要飞雪的样子。
    只是冬阳抖擞着,阴一阵晴一阵。过一天算一天。
    天桥又开市了。
    漫是人声市声。
    天桥在正阳门和永定门之间,东边就是天坛,明清两朝的皇帝,每年到天坛祭祀,都经过这桥,他们把桥被比作凡间人世,桥南算是天界,所以这座桥被视作人间,天上的一道关口,加上又是“天子”走了,便叫“天桥”。后来,清朝没了,天桥也就堕落凡尘,不再是天子专有。这里渐渐形成一个小市场,桥北两侧有茶馆,饭铺,估衣滩。桥西有鸟市,对过有各种小食摊子,还有摞地抠饼的卖艺人。热热闹闹,兴兴旺旺。
    小叫花爱在人多的地方走动,一见地上有香烟屁股,马上伸手去拾。刚好在一双女人的脚,和一双孩子的脚,险险没踩上去当儿,给捡起了,待会一一给拆了,百鸟归巢,重新卷好,一根根卖出去。
    女人的鞋是双布鞋,有点残破,那红色,搁久了的血,都变成褐了。孩子穿的呢,反倒很光鲜登样,就像她把好的全给了他。
    她脸上有烟容。实际上二十五六,却沧桑疲惫。嘴唇是擦了点红,眉心还揪了痧,一道红痕,可一眼看出来,是个暗门子。
    孩子约莫八九岁光景。面目如同哑谜,让围巾把脖子护盖住。这脖套是新的,看真点,衣裳也是新的。
    虽则看不清楚他长相,一双眼睛细致漂亮,初到那么喧嚣的市集,怕生,左手扯着娘的衣角,右手,一直严严地藏在口袋中——就像捏着一个什么神秘的东西。很固执地不肯掏出来。
    报童吆喝着:“号外!号外!东北军戒严了!日本鬼子要开打了!先生来一份吧?”
    一个刚就咸菜喝过豆汁,还拎着半个焦圈走过的男人吃他一拦,正要挥手:“去去!张罗着填饱肚子还来不及。谁爱看开打谁打去!”
    乍见女人,认出来,涎着脸:“哎———你不是艳红吗?我想你呢!”
    那挥在半空的手险险打中怯怯的孩子,他忙贴近娘。皱着眉,厌恶这些臭的男人。
    艳红也不便得罪他,只啐一口。
    拖着孩子过去。
    穿过小食摊子,什么混沌,扒糕,吊子汤,卤煮火烧,爆肚,灌肠,炒肝,还有茶汤,油茶,豌豆黄,爱窝窝,盆儿糕,只听一阵咚呛乱想,原来是拉洋片的大金牙在招揽,洋片要拉不拉,小锣小鼓吸引着满嘴谗液的男人,他们心痒难熬地,通过箱子的玻璃眼往里瞧。
    “往里瞧啦往里瞧,大姑娘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