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语,无疑是犀利的,直刺得胥淑妃的脸色微微一变,胥司空抬手摸了一把山羊胡子。
    而,奕茗却是继续道:
    “当时,皇上越是怜惜嫔妾,自然就越不会让人再起伤害嫔妾的理由,是以,又怎会将临幸嫔妾的事知会彤史呢?另外,嫔妾并非私逃出宫,实是皇上洞悉到宫闱纷争,为了不让嫔妾及孩子受到波及,才赐下令牌让嫔妾出的宫,诸位若不信,大可验一下令牌。”
    说罢,她从袖笼处取出那枚令牌。
    这枚令牌,究竟是谁赐的,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只在于,这枚令牌,是真的令牌。
    果然,一旁有太监上前,将令牌放在托盘内,旋即绕出屏风,只将那令牌呈于诸臣验看。
    诸臣验看的结果,自然是真的。
    胥淑妃没有想到,奕茗会这般做,其实,她理该想到的,只是,彼时,她自以为能在宫外将奕茗解决。
    所以,有什么比戴罪潜逃,更有说服力呢?
    既然戴罪,那么令牌自然不能是真的。
    不过,幸好,令牌一事,是邓公公去查询的,处置守门禁军的也是邓公公。
    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如此想时,她的脸上仍保持最得体的姿态,静等奕茗接下来要说的话。
    “各位验看过真假,那么,应该知道,历代帝王对这块令牌有多重视,若非嫔妾怀得帝嗣,试问,皇上又何须这样顾及嫔妾呢?当然,或许在座各位,仍会认为,是银狐的媚术了得,迷惑了君心,才得了这令牌。”顿了一顿,复道,“那,嫔妾还有一个法子,能证明证明这帝嗣是否是皇上的,只请胥淑妃娘娘允准,各位大臣做个见证。”
    “哦,你有什么法子?先说来听听。“胥淑妃眉尖一挑,只道。
    “法子很简单,就是淑妃娘娘先前提过的滴血验亲。”奕茗悠悠说出这句话,闻言,在座每个人脸上的神色显然都是讶异的。
    “这,琉璃坠中有的,便是皇上的龙血。”说着,奕茗只从颈部取出一血红的琉璃坠,“这,亦是皇上赐给嫔妾的。”
    只将坠子握于手心,再对着屏风外,道:
    “至于这坠子中,是否是皇上的龙血,可请翔王验证。”
    有宫人得了胥淑妃的允许,只将那坠子递了出去,翔王隔着屏风,语音清朗:
    “这是皇兄的坠子,当初皇兄说,要送给心爱的女子。”
    那太监复端了坠子进来,坠子里有鲜红液体涌动,这涌动,那么地红,只灼得瞧到的人,眼底都是一刺的。
    在这一刺中,胥淑妃饶是再怎样镇定,语音里都略略起了些许的变化:
    “虽有了龙血,可,如今子嗣尚没有诞下,该如何验呢?”
    “那,更简单。”奕茗从袖笼中取出一根极细极长的银针,徐徐道,“嫔妾昔日在民间,也略识些医理,只需这枚银针从脐端,取一滴血,那血便是腹中子嗣之血。”
    “这,可使得?”胥淑妃踌躇地问了一声,转眸瞧向冯院判。
    冯院判锁眉思忖了一下,终道:
    “回娘娘的话,按着医理来说,那里,确是最近胎儿的地方,若以银针度血,纵微臣不曾试过,但,从医理上来说,是可行的。”
    胥淑妃颦了一下眉,奕茗却已然手执起银针,道:
    “娘娘若心存忧虑,不妨就由嫔妾先行一试,毕竟这个法子确让人有些担忧。”
    奕茗说完,吩咐宫人取来碗盏,里面盛满清水。
    一旁胥淑妃踌躇了一下,终让内殿中的太医一并退到屏风后。
    奕茗神色淡然,略掀开衣襟,对着那隆起腹部的一隅,手指轻柔一挥,未曾见那银针怎样刺去,旦见到,银光一闪,银针尖上已沾有一滴血,只将那滴血置入碗盏中,随即,再把坠子口拧开,将里面的血滴了一滴到碗盏中。
    这碗盏由宫人端着,往屏风内外转了一圈,不过须臾,那两滴血,竟是融合在了一起。
    滴血认亲,这法子,只在医典上提及过,真正见到的,对在场大部分人来说,亦是第一次。
    “淑妃娘娘,既然嫔妾验了,接下来,该是范容华了。”奕茗奉上另一枚银针,“只是,为了避嫌,这次取血,就有请冯太医命医女代劳罢。”
    冯太医命了一医女上得前来,接过银针,朝范容华行去,奕茗仿似宽慰她般:
    “容华娘娘不用担心,这银针刺入之处,仅是腹中帝嗣的一小处地方,断是不会伤到帝嗣的。”
    只这一语,范容华的神色终是大变。
    她清楚自己腹中是什么,不过是银鱼用了药汤,让她的腹部隆起,里面根本没有子嗣,所以,这一针扎下去,万一没有血出来,那不啻就是露陷,或者出来的,是她的血,那必无法与龙血相融。
    无论哪个结果,对于她来说,都是致命的。
    所以,她是紧张的,因为紧张,整个人不仅神色不对,连手脚都僵硬起来。
    终是,在冯院判吩咐的医女正要刺下去时,只惊唤一声:
    “且慢——”
    “范容华,有何顾虑?”
    “嫔妾只是觉得,这样做,万一伤到孩子,那该如何是好,嫔妾担心……”
    范挽最擅长的,当然是装柔弱,以博取同情。
    而这样的柔弱,确是容易让人心生怜悯的。
    “淑妃娘娘想出的滴血认亲法子自是公正的,但,这银针度血,实是让人有些害怕。不过,嫔妾知道,还有同属滴血认亲的一个折中法子。”奕茗顺着范挽的话,道。
    “哦,愿闻其详。”
    “只请容华娘娘饮下皇上留下的龙血,若娘娘腹中怀的,是帝嗣,那么,这龙血饮下,不会有任何问题,但,万一不是,定会起不好的反应,轻则呕吐、晕厥,重则,腹痛难忍。但,亦是不会伤及子嗣的。”
    奕茗复请出这一句,终是让范挽再没有办法按捺住:
    “淑妃娘娘容禀,嫔妾有彤史证明,嫔妾腹中的子嗣确是皇上的,若是要这样的相试,让嫔妾真的既害怕又没有办法接受。”
    “容华娘娘,按着娘娘所说,皇上并无可能离开娘娘的华阳宫,所以,嫔妾腹中孩子的清白,唯有用这法子证明。同为人母,嫔妾能体谅娘娘的害怕,才想出这折中的法子。若娘娘执意不验,莫非是信不过这法子,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呢?倘这法子有误,还请冯院判指证——”
    语音落,屏风外的冯院判却是没有提出异议的。
    于是,奕茗只起身,朝范容华行去:
    “容华娘娘,若不是有其他原因,还请早验了吧。”
    此刻,范挽脸色苍白,看上去害怕得很,只抖抖索索接过那坠子,才要喝下,却忽然惊叫一声。
    原来,亦是在此刻,旦见,她本隆起的小腹在衣襟后迅速平坦下去。
    纵然,只有内殿女子可见,这样的情形,仍是把胥贵姬吓了一大跳的。
    而奕茗仅是站在旁边,容色不惊。
    能把假孕做到腹部隆起的,该是未晞谷的人所为,那个人,如果她没有猜错,就是彼时未晞谷的叛徒银鱼。
    如此,那冒充师父的人,应该也是银鱼,毕竟,未晞谷的铭牌从她入谷之时,便是银鱼负责制作。
    银鱼和范挽会勾结在一起,她没有料到。
    也因为没有料到,方会中了那圈套。
    但,对于医理,除了她之外,其他香芒所收的徒弟,并不能瞧到历代谷主的手札,那些手札的珍贵处就在于,对于任何用药物转变的脉象或是体质,都能有还原的法子。
    她相信西陵夙那几夜没有临幸过范挽,而彼时她对范挽的怜惜,只化作今日还原脉象和体态的无奈相争。
    那坠子里血,其实是她自己的,只在这血里另外放了一种香草花,仅需一闻,便能破了范挽体态隆起。
    所以,她刻意在滴血后,宫人绕着殿内走一圈时,让气味挥发出来,最终,当范挽捧起这坠子,味道加上范挽情绪的激动,终是破了银鱼的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