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哪怕再不方便,再会引人怀疑,他仍使了法子,让她得以用他为她准备的温水沐浴。
    没有想到,轩辕聿不仅怀疑他的行踪,更一反常态地,步入他的营帐。
    按着以往的惯例,再怎样,他的营帐是属于他私人的领地,轩辕聿会派眼线分布于他的营帐周围,却不会干涉到他的帐内。
    这让他明白,轩辕聿带他随行的目的,怕不仅仅为了麾下的二十万斟国余勇,更多的,是察觉到什么了吧。
    他背后的那股势力,睿智如轩辕聿,怎可能会没有洞悉到些许呢?
    是的,在用晚膳时,他于饭中嚼到一个小小的蜡块,打开看时,却只有一句话:
    月上柳梢头,人约湖中央。
    于是,才有了那一幕。
    他游水过去,瞧得到湖中央,果真有一漂浮的浮萍,乍一看,没什么特殊之处,但,当整片湖面就惟有一片浮萍时,那确是分外引起他的注意。
    果然,浮萍上有字,字上的内容,再次证明,纳兰敬德确实不简单。
    但这份不简单,却意外成全了后来接踵而来,可以算是巧合的事。
    或许,冥冥里,正是这些巧合,终是让他遇到了她,不早一步,不晚一步,走入他的生命,带起了他刻意尘封的感情。
    而这份感情,不过是他一人的天长地久。
    他抱着她,放到各见得下榻上,探了下她的鼻息和脉相,确定无虞后,注意到她的面具因浸泡温水时间过长,有些许的浮起,他俯低身,手势谙熟的将那些浮起处悉数恢复到如初。
    从轩辕聿进入隔间,又允他不敬,从而离开,轩辕聿该已识出她是谁了。
    但,现在,她应该仍需要这个身份做为掩饰。
    她浓密的睫毛上犹沾水珠子,瑟瑟颤了一下,接着,睁开眼睛,看到他的刹那,他注意到,她的眉心颦了一颦,这一颦间,他已把她的面具最后一块浮起处恢复完毕。
    她没有说话,他也没有。
    沉默,只是沉默。
    直到她欠身起来,他稍扶了一把,她欠身,眸底,满是不曾掩饰的疏远。
    “先把身上擦干。你的衣裳湿了,也换下来,干了再穿回去。”
    “侯爷若没有吩咐,奴才该回去了。”
    她只做小太监恭谨的样子,哪怕,她清楚,他已知道她是谁。
    而他同样清楚,作为纳兰夕颜的她,早不愿再与他相对。
    是啊,若她不是小太监,又怎会听他的吩咐,做那碗甜羹呢。
    恐怕,这一辈子,他也就只能用一次的甜羹。
    “你这样子,能回去么?”他说出这一句,伸手取了一大块方巾递予她。
    未待她说话,隔间外,突然传来李公公的声音:
    “远汐侯,奴才奉皇上之命给你送赏来了。”
    他眉间一扬,赏?
    出去也好,至少,可以让她安心擦完身子。
    他步出隔间,李公公手中的佛尘一挥,旦见,身后出来两位娉婷玉立的女子,容貌虽称不上绝色,但也算是秀色可餐
    “皇上体恤远汐侯路途劳累,犒赏两名宦人伺候。”李公公笑着说话,对那两名女子道,“杵在那做甚么,去吧。”
    银啻苍的面上带着一抹笑意,可这笑意,却仅添了他眸底的阴鹭之色。
    轩辕聿!
    何必逼人太急!
    哪怕,他知道,这只是那名男子,不希望夕颜待在他帐内太久所赐的一个“恩赏”。
    “多谢公公了。”他说出这句话,李公公笑着行礼,退出帐去。
    帐内那两名女子,莺莺笑着贴到他的身子,若按着以前,他不介意演戏,毕竟,在沙漠那一次,他也在她面前,和一名美姬燕好不是吗?
    可,今晚不同。
    他根本没有办法演好这出戏。
    离得那么近,他喜欢的那名女子就在隔间内,无论如何,他再做不出来了。
    她已经对他没有一分的好感,他还有必要要将这戏演在她跟前吗?
    亦或是,他不希望,她更瞧不起他。
    是的,他不希望这样。
    “滚!”他怒斥出这一个字。
    哪怕是亡国帝君,至少,他还有最后的尊严。
    至少,他还希望保留这些尊严。
    那两名女子,被他这一低吼斥得慌乱奔出帐外,不管怎样,轩辕聿再计较,他都顾不得了。
    帐内,恢复安静,安静中,他听到细碎的步声响起,回眸,他看到她,依旧穿着那身湿湿的袍裳站于那,除了把青丝拢进头巾内,她根本没有把自己擦干。
    只是迅速地越过他,朝帐外行去,他想拦她,可,他有什么资格拦住她呢。
    与他擦肩而过的那瞬,她的眸华似凝了他一眼,这一眼,他的心,终是不可遏制地染了些许欣喜。
    那眸华里,没有拒人千里的冷漠,仅是一种悲悯。
    纵然,让一个女子对他露出这样的神色,真是可悲。
    但,他却仍是觉到了欣喜。
    因为,那女子在他心里的地位太重太重,重到,他甚至不会比昔日,他的父皇对那一名女子用情要少。
    真是,孽缘!
    在她离开的刹那,他仅低低说了一声:
    “我只是为你好。”
    她没有说话,兀自扎进夜色里,急急奔回膳房的扎营地。
    奔至那边,她才发现,连带去的托盘,都是忘记拿了回来。她想折身回去拿,却听到后面一声唤:
    “怎么着,还想去哪呢?”
    闻声望去,此刻,膳房的扎营地上,正站着膳房的掌事太监。
    不仅坐着,看神情,还不太好。
    那掌事太监一手揉着他那因油烟熏陶得粗肥的腰,一手指着他,道:
    “你给咱家过来!”
    夕颜步子一滞,却还是走了过去。
    “这么晚了,去哪了?”
    “远汐候要用夜宵,我刚给他送去。”
    “哦,要用夜宵啊,这表服怎么湿了啊,用夜宵要去湖边么?”掌事太监阴阳怪气地道,一边招了下手,“给咱家过来,让咱家好好瞧瞧你。”
    夕颜躬着身,慢慢走到掌事太监跟前,才至跟前,只听‘啪’地一声,眼前顿觉金星直冒,娇弱的身子己被扇得扑倒于地。
    那掌事太监长得五大三粗,哪怕刚才受了李公心的责罚,挨了二十板子,这力气还是有的。
    这一掌上去,蕴了十分地力,甭说是夕颜,饶是换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来,也非被扇得退一步不可。
    “好你个白眼狼,念着你是徐公公安排来的,咱家才给你三分薄面,你竟不知好歹,鬼见你使了什么妖蛾子,竟让远汐候在皇上面前告了咱家一状,咱家这么多年伺候主子,可没受得这顿责罚,你是以为,把咱家责打了,咱家的位置就能由你顶了不成?”
    “我没有——”
    夕颜的话语方说了一半,忽听得李公公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小安子,今天责打了你二十板子,你竟不思悔改,还在这推给别人?”
    李公公瞧到那名唤作小卓子的太监跌倒干地,显是被打了,及至走到跟前一瞧,小脸打得看样子不轻,嘴角都渗了血,可脸上一点红肿却都不见。
    虽有些奇怪,但他此刻顾不得这些,刚刚皇上明明安置了,突然吩咐,让这小卓子,照着方才奉给远汐候的茶点再给他端去一碗,他紧赶慢赶过来,却是发生了这桩事。
    “李公公,我只是气不过,我并没对远汐候不敬,平白地遭了顿打,大家都是奴才,一个新来的,都这么背后使着坏往上爬,我若不打他,怎么服众?”
    “行了行了,赶紧地,给远汐侯端的宵夜再做一碗来,皇上要用。”
    “是哪种宵夜?”那肥肥的掌事太监有些摸不着头脑。
    “啊哟喂,你是打蒙了还是怎地,怪不得得罪了候爷,不管怎样,快去做了来,让这小太监送去。”
    “刚才我都被您摁着打扳子去了,我怎会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你们,快照着给候爷做的,赶紧再去做一碗来!”掌事太监喝着边上围的一群膳房太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