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做的,我去吧。”夕颜撑着手,从地上爬起来,用手背擦了下嘴角,默默地行到炕台边。
    掌事太监虽面上有些不太活络,想要阻,但瞧到李公公狠瞪了他一眼,忙噤了声 只顾揉着肥厚的腰部。
    西米酪做来,并不需要多长时间,因为简单,她才学得会。
    三日入厨下,洗手傲羹汤,这样的情形,她不是没想过,只是,入了官,有些,仅是想想罢了。
    她知道,轩辕聿定是猜到她是谁了,否则,不会有刚刚那些举动。
    如今要喝这羹汤,岂不是和沙漠中,同银啻苍赌着那口鱼汤的气一样呢?
    现在 点名要她端去。
    是直接揭穿她,把她送回去。
    还是,其他什么呢?
    不去想了,脸好痛。
    长这么大,除了被陈锦打过一次,她还真没挨过打。
    想不到,第二次被打,间隔得这么短。
    西米酪做完,李公公虽催着她送往营帐,瞧她身上湿湿的样子,忙道:
    “赶紧先去换身衣裳,快点!”
    她应了声,回到车辇里,取出替换的衣裳,幸好那些太监因着李公公在,没人会进来,她倒是放心换了,本来被水捂得冰冰的身子,顿觉一阵暖意。
    先前沭浴时,也是有这份暖意的,只是后来,这层暖,因着俩个男子的针峰相对变成了冷腻贴身。
    之于感情,何尝不是如此呢?
    走出车辇,李公公早把那盏酪放到托盘上,递予她,一边催促:
    “快点,皇上等急了,你就不止打脸了。”
    不止打脸?
    她倒真的希望他能打她。
    把她打醒了,她也就不这么执迷不悟地跟着他了。
    是啊,真执迷不悟。
    其实执迷不悟的人,何止她一个呢?
    随李公公进得轩辕聿的营帐,帐上绘着金灿的云纹,华彩如日曌的光芒,直刺人心。
    帐内,寂静无声,有一名太监瞧他们进来,躬下身子,剔亮地下拢着的纱灯,这些纱灯一溜地排开,每一足踏上去,便是一个光晕,散落开去。
    “皇上,您要的宵夜来了。”李公公禀道。
    明黄的帐幔垂下,轩辕聿该是已然歇下,许久没有声音,直到,悠悠传来一句:
    “奉上来。”
    李公公递了个眼色予她,她应声,半躬着身子,向前行去,一手托着盘子,一手掀开那些纱慢,纱慢后,轩辕聿却是坐在席地铺就的褥子上,墨黑的瞳眸似凝着她,又似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参见皇上,这是您要的宵夜。”甫启唇,她觉得到嘴角的疼痛,刚刚那巴掌后劲却是足的。
    她竭力定住自己的心神,躬下身子,双手越过头顶,奉上托盘。
    离他那么近,近到,他的呼吸声,就萦绕在她周围。
    于是,再怎样摒息定神,终究,是无用的。她的心,跳得很快(19lou),这份快,与其说是这数日来再次相见使然。
    不如说,还是忐忑。
    她不知道,再经受一次,他的冷漠绝情,她是否,还有力气坚持下去。
    是的,面对任何的挫败,她都有勇气面对。
    惟独,于他的冷漠绝情,却是比那些挫败更易让她困心。
    但,今晚,他只是,淡淡地问道:
    “这叫什么?”
    “回皇上的话,是西米酪。”嘴角又开裂一样的疼痛。
    他的手伸出,在烛影下,曳着一层淡淡的金晖,她低下螓首,奉上盏碗。
    只这一奉,他的袍袖已拂过她的后腕,触手间,不似昔日的柔滑,他眸角的余光甫一瞥,她的手上,因着这几日的膳房火计,却是添了几道小的伤口,想是生火,或者择菜时所致。
    眉心拧了一下,他接过那碗盏,浅啜了一口,复问:
    “这是你做的?”
    “是奴才做的。”
    “还有没?”他一气饮了,再问了一句。
    她怔了一下,忙回道:
    “皇上若还要,奴才这就再去做,只是,这西来酪虽是润肺清养的,安置前多饮,却不宜入眠。”
    他的眸华随着这句话,从她低垂的脸上拂过,将那碗盏搁到她的托盘上,看似淡淡地道:
    “明儿个起,你每日,都为朕做这个,其他的活,就不用去做了。”
    “诺。”许是万才回的话长了些,这一个字,终让她的嘴角里又渗出些血。
    “小李子。”轩辕聿唤道。
    “奴才在。”李公公小碎步的奔进来。
    “今晚就让他值夜吧。”
    “皇上是让小卓子值夜?”
    “嗯。”轩辕聿应了一声,径直睡到榻上。
    李公公忙伸手接过夕颜手中的托盘,一边轻声道:
    “会值夜吧,就是主子半夜里要什么你得应着,千万别睡着了!当好这差,以后有你的好。”
    最后这句话,李公公是压了极低的声音,这般说,其实,也是怕她一个小小膳房的太监值夜时出了差池吧。
    “我晓得。”她低声,却只让唇边的血终于流了下来,她忙借着躬身擦去,一擦间,颊边倒是疼得紧,她下意识地摸了下面具,还好,没有浮起。
    李公公接过托盘,速退出帐外。
    她近前,低徊的眸华看到,轩辕聿已安然卧下,遂躬身立在一旁。
    脸颊真疼,哪怕低着脸,那些许的疼,仍让她想伸手抚一下,只是,这一抚,万一弄出点动静来,倒是让他注意了。
    这一念起,她稍抬了脸,瞧向他去,他只侧身睡着,根安静,安静到,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到,这让她觉得,他是不是没有睡着?
    好困,她眼睛倒有些撑不住地要闭起,真的太困了。
    难道,是这儿日疲累积蓄的缘故么?还是——
    思绪陷入一片昏昏中,她下意识靠着后面的栏枉,身子软软地,却是抗不住地进入了梦境。
    听到她身子落地的声音,轩辕聿翻身而起,香炉内,又拢了苏合香,寻常人闻了,只会起到安神作用,然,对于她,,因着血内天香蛊的作用,确是会陷进昏睡。
    这样的‘伎俩’,他不是第一次对她用。
    每次,却是他用自己的方式对她顾全。
    只是,如今,他的这份‘顾全’,是否真的是她要的呢?
    他抱起她,目光自然没有错过她嘴角那块肿起的地万。
    谁,打了她?!
    谁,竟敢打她?
    但,现在她的身份,谁都可以打她,不是么?
    他轻柔地把她放到榻上,将锦被轻轻地替她盖好,手,覆到她的手上,纤纤玉指依旧,只是,触感,因那些伤口的存在,再不复往昔。
    他取出一侧的药箱,取出一瓶透明的膏药,每每他能做的,只是如此吧。
    小心地在她的伤口处涂上这膏药,不过须臾,就沁入她的肌肤内。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并没有把她的手放回被内,这些药,若沾到被子,无疑,是不好的。
    指尖触到她的脸上,这张制作精致的面具,该是和银啻苍有关吧。
    三国帝君,惟有银啻苍曾身为风长老,擅长易容之术。
    但,他并不会因着这一层,有丝毫的愠意。
    他懂她的心,一如,他信她一样。
    隔着易容的面具,他瞧不清楚她的脸色,只是,唇边的伤口正因隔着面具,都这般触目惊心,想必,里面实是好不过哪去。
    扮做太监,随军出征。
    她难道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
    当然,她能以这个身份进入行队,该是有太后的‘功劳’吧。
    哪怕面容能变,但,一个人的眼睛,却是始终无法彻底改变的。
    所以,太后笃定,他能认出她来,并且,为了她,亦会安然地归去。
    夕夕,他的手抚着她的脸,哪怕,曾经再多的伪装强硬,此刻,他做不到。
    为了他,她已经放下了所有。
    只是为了他!
    如果说,以前仅是怀疑,那么现在,他确定,她的失忆,是假扮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