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若不是明说,这样耗着,只怕是没有任何益处了。
    罢!说,就说吧。
    “恕奴才直言,奴才知道将军在担心什么,将军该是担心夜帝使了声东击西之策,若以城中守军去解围,万一,远汐候的五万兵士真起了变数,那么,无疑是以卵击石,兵力一散,不仅解不去皇上之困,反使杭京亦会面临失守的危机。”
    夕颜说的很急,但字字清晰,她看到骠骑将军的浓眉一动,知道她的猜测是没有错的。
    “但,将军难道没有想过,这或许只是夜帝的欲盖弥彰之策呢?倘若远汐候真是因为一些原因,没能及时从后翼支援皇上,那么,将军就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皇上一旦落进夜帝手中,将军即便保住了杭京,还有用么?”
    骠骑将军眼睛微微眯起,的确,这是他顾虑重重的地方。
    源于兵不厌诈。
    与夜帝百里南交战几次,哪怕,他行兵打仗多年,骁勇仅次当年的襄亲王,都甚觉有些吃力。
    只是,如今一个深受皇上宠爱的太监,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呢?
    本来,他就怀疑过面前这个太监的身份,毕竟,他得到皇上的“宠爱”来的太快,也太不寻常了。
    除非,是刻意为之,投君所好。
    那样,结果,就只有一个,他是——
    “将军,是怀疑奴才是细作吧,劝将军出兵,实则让将军中了声东击西的圈套?既然,奴才今日到此,已属违反规定,奴才愿以奴才这条命予将军处置,还请将军听完奴才说的话,再做成定夺!”
    她顿了一顿,将金牌放于几案上,伸出手指,点向地图:
    “若远汐候真的有了变数,难道,建武将军会没有觉察,并且来不及发回信号么?并且,城内如今剩下的兵士,其中大半都是斟国的兵士,倘远汐候真的有变数,试问,将军还能安坐于此吗?”
    “倘奴才猜得没错,远汐候未能及时补到后翼,该是除了那队夜君精锐隔断之外,另有其他的原因,所以,请将军增五万士至皇上围困处,此外,城内犹剩二十万兵士,夜帝若真来袭,这些兵士哪怕心有异心,可,生死攸关之际,也足够将军撑到,再向檀寻发出增援信号。哪怕檀寻城内守兵不多,但届时,攸关一国存亡之际,自会有朝中之人号诸王亲兵相援。到了那时,若杭京不保,也非将军之错,然,如今,如因将军的踌躇,误了增援的最佳时机,一旦皇上落入夜帝手中,将军则必会成为巽国的千古罪人!”
    骠骑将军眯起的眼睛随着夕颜一语骤然睁大,虎目炯炯,掏出一块虎符,道:
    “来人,传本将军虎符令,蒙威将军率骑兵营士兵五万,速出城增援御驾!”
    这太监说得确实没错,时至此刻,他能做的,惟有放手一搏。
    一兵士迅速接过虎符,领命而去。
    骠骑将军复炯炯盯住夕颜,道:
    “既然你以命谏言,本将军就成全你。来人,把这太监给本将军吊到城门上!”
    “诺!”
    夕颜没有挣扎,仅是淡淡道:
    “请让奴才自个走到城楼。”
    她不喜欢,被人押着的感觉。一点都不。
    哪怕她知道,骠骑将军这一做法,倘她是细作,那么夜帝施声东击西之策,攻至城门时,看到她被吊在彼处,必也会心有疑虑,因为,昭示着,自己的计策或许也已被骠骑将军识破,反会在踌躇时,贻误最佳攻城的先机。
    所以,她没有任何的怨尤,心甘情愿地走到城楼处。
    她希望,能在那里,第一个,看到轩辕聿的凯旋!
    毕竟,今日清晨,她看到的,仅是他一身戎装离去的背影。
    手被拂吊,腰被另一根绳悬起,垂挂在城墙之上,她的足下,是一片黄沙之土,如若拂住她手腕、腰际的绳断去,就这么摔下去,应该她的命,也会完结吧。
    犹记得前晚,对银啻苍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再次应验了。
    那个站于树冠之上,对她说出那些话语的男子,绝对不会行这等事。
    他若要行,有太多的机会,何必等到现在,两军对垒之际呢?
    哪怕,有一万个理由,可以让他为了报复去行叛变。
    可,她明白,只有她一个理由,就足以让他改变。
    她凭得是什么,不过就是仗着他对她的情意,让他心甘情愿地率着五万兵士作为轩辕聿的后翼防线,不是吗?
    而现在前面战场上的情形,恐怕,不止轩辕聿面临危机,银啻苍的处境,更为不妙。
    因为,他的迟迟不出现,若非因着叛变,就只有一个可能,陷进同样残酷的鏖战中,这场鏖战,还是没有任何援军的鏖战!
    只是,她没有理由,让骠骑将军先去援救银啻苍,那样做的话,仅会适得其反,更让骠骑将起了疑心,踌躇间,反是连轩辕聿都顾不得。
    缚手的绳哪怕很粗,哪怕,在她的腰际又缚了一条绳缓去垂吊的力道,可,时间长了,她的手腕,仍能觉到辣辣的刺痛。
    三月的旭阳,不甚灼热,却也炙烤得她,有些头晕目眩。
    汗,起先还是一滴一滴溅落,到了后来,便是直淌了下来,迷住她的眼睛,也将她的衣裳悉数濡湿。
    真难受。
    这种粘腻的感觉,是她最讨厌的。
    不过,现在,是她自己的选择。
    不知挂了多久,直到,那夕阳残辉,红也似地耀于眼前,
    终是临近傍晚了吧。
    算来,竟是撑了一天。她的意志力想不到,随军这么多日,确是得了些许的锤炼。
    可,头,好沉好沉,好像有很重的东西压在颈后,让她渐渐地直不起颈部来,而手腕的刺痛化为锥痛,接着,只剩下麻木。腰部,估计因着粗于手腕,此时的疼痛,不是那么明显,这让她的痛觉点,不至于来得那么难耐。
    夜幕初升时,她的人似乎要虚脱一样,是啊,一天了,除了早上象征性地吃了点早点,一点东西都没吃过。
    原来,饿着、吊着两种状态混合在一起,就是虚脱呀。
    远远地,仿似听到,有马蹄声扬起,她睁开重重地眼帘,循声望去。
    尘灰蔽目处,是有军队驰来。
    一定是轩辕聿!
    她的唇角露出一抹笑弧,她知道,他一定会安然回来。
    哪怕,现在,她看不清什么,但,她知道,那一定是他凯旋归来了。
    头越来越重,但,她不能昏过去。
    她唤道:
    “放我下来!皇上,凯旋了!”
    守城的将士先是存着疑心,不过,很快他们就看到,夜色里,那扬着的旌旗,正式巽军的大旗。
    夕颜听到他们发出欢呼的声音,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
    “快点,放我下来!”
    骠骑将军在这片欢呼声里,亲自登上城楼,起初他仍疑心是否是夜帝的乔装的轨迹,然,他目力惊人,一眼就看到,军队前方,那昂然的身资,除了轩辕聿,又有哪个?
    接着,越来越近的军队发出红色的信号弹,正是开启城门的暗号。
    “吊他上来!”他果断地吩咐出这句话。
    今晚,大军果真是凯旋了!
    凯旋迎接之时,哪怕不因着私心,他亦不喜欢,因着这个太监破坏了皇上的兴致。
    夕颜被很快吊上城楼,缚住她手腕的绳带松开时,她纤细莹白的腕际,被那绳子硬是勒出了血肉模糊来的一条印子。
    这手,好像已不属于她一般,她甚至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还是两名士兵将她驾起。
    驾起的时候,骠骑将军道:
    “你可以向皇上去告本将军处事偏颇。但,本将军希望,是在今晚的庆功宴饮之后。”
    “奴才仅是想谢,将军的出兵解困。”夕颜嫣然一笑,躬身行礼。
    这一行礼,倒是让骠骑将军怔了一怔。
    “请将军,能让奴才尽快回府,奴才,不想扫了皇上的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