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则坐着其他四位副将,还有一张,犹是空着,该是银啻苍的席位。
    难道,银啻苍——
    但,既然设了几案,就说明,他还是好的。这让她的心,稍稍安了一下。
    这样的场合,夕颜从没体味过,若换了以前,她定是带着欣喜,可,今晚,她怕轩辕聿再把手搭紧一点,她的伤口处,定会渗出血来,带时候就瞒无可瞒了。
    还好,轩辕聿很快就地席坐于几案旁,不再搭于她的腕际。
    她瞧得到已入席的骠骑将军一双虎目盯住她,她做俯身,形态恭谨。
    “皇上,远汐候的箭伤已由太医诊治,幸好,箭簇并不含毒。但,远汐候说,困乏得很,就不与宴了。”骠骑将军躬身禀道。
    夕颜一滞,心底,蓦地揪住了一般地疼。
    银啻苍,终是为这一役受了伤。
    从席间的谈话中,她知道了,银啻苍在后翼,同样遭到了百里南伏兵的袭击,加上五万阻断的精锐,使得银啻苍的情形甚至于比轩辕聿面对的还要糟糕,因为,毕竟后来轩辕聿的大军得到了蒙威将军的增援,而,银啻苍和建武将军等于是被困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这种情况,其实,杀出一条血路,后撤回城无疑是最明智的做法,可,银啻苍断然否了建武将军的提议,奋力地杀进五万精锐的阻隔处,一路他杀在最前面,那五万他曾经的部下,自也被他带起了士气。
    最后,终于和轩辕聿的大军汇合,可,银啻苍因着冲锋陷阵于敌阵前,哪怕再是骁勇,终是中了一箭。
    建武将军口中的形容,是远汐候的英武,真是令他叹为观止,忠心可表。
    他不说也就罢了,只这么说着,夕颜又俯低着脸,眼底,好似有些什么要涌出来一般的难耐。
    可,她不能让眼底有丝毫不该出现的东西出现。
    深深吸进一口气,她借着抬起眼睛,好像看天上的繁星,将这些东西一并地逼退回去。
    只在将脸复低下的刹那,她看到,轩辕聿的目光若有似无的拂过她,接着,他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这杯酒,仅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对于将领、士兵敬来的酒,他来者不拒,皆一杯杯灌入腹中。
    这样的情形,她看在眼底,终是忍不住,躬身,近前:
    “皇上,饮酒多了伤身。”
    他抹黑的瞳眸凝向她,唇边浮过哂笑的意味,并不应她的话,只一杯一杯愈频地灌了下去。
    她再说不得话,以她如今的身份,再做谏言,无疑是逾矩。
    骠骑将军的目光也一直瞧着她,她只做不知,躬身立于一旁。
    宴过半晌,不少士兵围着篝火,开始手拉着手,载歌载舞。
    又有不少士兵往边上拉人一并加入跳舞的行列。
    有一名醉意醺醺的士兵瞧她独自站于一旁,也不顾皇上就在一旁,伸手就来拉她:
    “来,跳舞!”
    这一拉,恰拉在她手腕的伤口处,她本心思不在这上,顿时吃痛的唤了一声,这一声,其实不算大,却清晰的落进轩辕聿的耳中,他霍地一下站起,那士兵见皇上面含冰霜,狠厉地睨向他,一骇之下,不自禁地反用力一拉夕颜的手,这一拉,夕颜腕上的伤,再是藏不住。
    轩辕聿的目光紧锁在夕颜的腕上,那士兵一看,忙吓得撒了手,嗫嚅地道:
    “不是末将伤了这位公公!”
    轩辕聿甫要启唇,夕颜蓦地行至他跟前,将小脸仰起,纵然脸上的神色隔着面具,只瞧出一丝来,眼底的哀求,却是真切地落进他的眼中。
    “皇上,是奴才今日于膳房当差不小心弄伤的,不与这位将士有关。”
    气氛本因着轩辕聿这一站,有些许的紧张,随着夕颜的话,轩辕聿发作不得,到缓了些去。
    又有李公公上前打了圆场:
    “各位,皇上说了,今晚,不醉不归,只是,咱家请各位多担待些,别再灌皇上酒了!”
    轩辕聿顺着这话,只一手执起夕颜的手臂,一边道:
    “朕确实不胜酒力,先行告退,诸位将士,都是我巽朝的铁血男儿,今日凯旋,尔等尽兴畅饮!诸事不忌!”
    随着将士中爆发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气氛顿时又激进一个高潮。
    在这份高潮里,夕颜被轩辕聿带着,往知府府邸而去。
    与其说是带,不如说是,待到离了宴饮之地,他就打横抱起她,丝毫不顾及随伺的宫人。
    而她,并没有拒绝。
    不仅,她已完全没有脚力再跟着他的步子回到府邸,也因为,她不想拒绝来自他愿意给的温暖。
    真的,很温暖。
    蜷在他的怀里,一切,都是值得的。
    纵然,心里还有着些许的不完全。
    但,又如何呢?
    容她,再自私一次吧。
    因着府邸离军营不远,是以,轩辕聿去时并不曾用车辇,自然,回去,亦是不行回去,唯一不同的是,抱了一个人罢了。
    然,这一人,哪怕抱再远的路,他都不会觉到有读累。
    能抱的次数,亦是不多了。
    若不是今晚,看到她受了这伤,又强撑着,他想,他或许,连这一次,都不会去抱她。
    只是,当看到她腕上的伤时,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的适时阻止,他明白她的用意,行军作战,对将士视若亲人,方能让其为己所用。
    可,刚刚,他险些又失了态。
    原来,看到她受伤,他就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而她,也瞧出来了:他,始终还是在意她,胜过一切的。
    昔日的种种伪装,哪怕带着心照不宣,终是在今晚,在她的伤势面前,土崩瓦解。
    他抱着她,一径回到正房,甫将她放下,她却情不自禁地想避开他的。
    他闻得到,她身上刻意用李公公他们常用的香料,也瞧得到,哪怕有着头巾相阻,她的额头,都有些许湿腻地缠于巾外。
    她定是怕她身上的味道,惹他嫌弃吧。
    她总是这样,只想他的感受,却从不换个位置去想一下,她越这般,偏让他越是放不下。
    如果,当初真能狠心忘情。其实,今日,她又何尝会再受这些伤呢?
    终是他的当断不断,铸成的错。
    他把她放到他的榻上,返身出去,唤了李公公准备沐浴的温水。
    李公公喏声吩咐宫人去做了,接着是把今天发生在小卓子身上的事,禀于他。
    哪怕主子不问,这些,做为奴才的,眼见着主子记进心里了,最好是坦白从宽。
    李公公原担心哪怕他掩去些许,但,总归这是已发生的事实,掌了小卓子一掌,都得剁去一手,把小卓子掉在城墙下,恐怕剁去的远不止一只手那么简单了吧,正替骠骑将军捏一把汗水,轩辕聿却并没有发落任何事,只复进得房来。
    烛影曳红中,夕颜局促地坐在榻上,瞧他进来,又要下榻,被他用手轻轻地按了下去。
    她的身体底子,遭了这样的折腾,必发一次汗,把一日炙晒的热气都蒸发出来,才算好。
    “皇上,奴才——”她声音嗫嚅着,“奴才还是回房吧,这是您的塌,奴才——”
    “皇贵妃,你要装到何时?”他唤出她的位份,看到她的身子,震了一震,接着,是她低下螓首,长久的沉默。
    今时今日,他和她之间,还要再这么继续掩饰下去吗?
    是他的私心作祟,才让她受了这等惩罚,否则,凭着太后的金牌,皇贵妃的身份,骠骑将军难道会认为她是细作吗?
    只这句话出唇,他知道,终是伤了她。
    但不过须臾,却见她扬起脸,恭声请安:
    “臣妾参见皇上,臣妾隐瞒身份,实为皇上禁了臣妾的足,而臣妾又担心着皇上,是以,才扮作小太监,希冀着,能随伺皇上身旁。”
    他沉默,再出口伤她一次,怎么样,都是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