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让负责送药的小太监,远汐候的汤药暂且不用送上,会另安排人去端送。
    而皇上的身边,不会缺打下手的人,这么说,仅是安如去送罢了。
    果然,安如欣喜地道:
    “好啊!什么屈辱不屈辱,我正好是有空的闲人,只我老爹那——”
    “放心,这是皇上的意思,知府那若问起,皇上的口谕,他总不能驳吧。”
    其实,轩辕聿还不知道这事,稍晚点,她自会告诉他,她也清楚,他定是不会反对的。
    “对,就是要这个口谕呢。”安如口直心快地道,意识到有些说漏嘴,吐了吐丁香小舌,起身,端起药盏,掩饰地道,“我这就送过去,回来陪你再说话。”
    “去吧。”夕颜依旧是笑着,倘若,这名女子,能进入银啻苍的心,该有多好呢?
    她能做的,仅是到这里,也仅能是这些。
    再多的,她不能做了,毕竟,她不能去限了银啻苍的本意,也不能再有任何不该有的牵缠。
    究竟是缘,还是空,只看着他和安如之间,是够应了一个份字。
    若真合了这一个‘份’字,他的伤,才会真的好彻底。
    这,亦是她想要的。
    她瞧着安如走出房外,稍稍站起身子,除了手腕,腰部,如今,竟连走几步路,都让她觉得有些辛苦。
    昨晚直到刚才,她终究是太过贪欲了。
    慢慢回身走回塌上,她的手抚过昨晚他睡过的地方,满满地,将脸蕴贴上去,心里,满满地,都是甜蜜。
    只在这甜蜜中,又萌生出一种忧虑。
    他的味觉,为什么会消失?
    他的千机毒,不是用她身上的天香蛊解去了吗?为什么,还会有毒发的症状呢,而她本该中的毒,倒是一日好似一日了,几乎不再发作了。
    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她颦了下眉,有些许困意袭来,只枕着那他睡过的地方,慢慢闭上眸子。
    那时候,她还没有想到,就是这批粮草,给巽军带来了难以想象的一场劫难,而百里南的不折手段,其实无愧是一个帝君的所为。
    只是,终由于这不折手段,让这个春日,仅弥漫出隆冬的严寒……
    结局卷 夔龙锁绮凤 醉卧君怀笑  终章3: 两情缱绻回龙驭
    安如端着汤药来到远汐候院落,很快被允入内。
    轻移莲步进得正房,她看到,银啻苍冰灰的眸子在瞧到她的身影时,仿睨了一眼,及至看到是她时,这一睨,似乎仅是睨着室外那隅春光明媚。
    真的,很春光明媚啊,三月桃花,参差地在枝头绽满了嫣红,煞是好看。
    只是,这一室的清寂,却是连透进来的春光,都无法挥拂怠去。
    一如,曾经斟国的宫内,那漫天的玫色,仅是为了让他灰暗的心里,能有片刻明媚的感觉,然,他知道,那从来就是自欺欺人的所为。
    幼时的经历,让他以为,人生就这样了,再怎样,都无法让他灰暗的心灵得到救赎。
    直到,她的出现,才让他的有了春光明媚的感觉,大漠的那些,若能再长一点,该有多好啊。
    然,一年不到的时间,终是发生了太多的事。
    而他和她的相处,于这一年里,屈指可数。
    他收回目光,落到安如的身上,安如瞧他又望向自己,语音带着几分喜悦,又带着几分故做沉稳地道:
    “候爷,您的汤药。”
    说出这句话时,她有些讪讪地低下脸去,因为,银啻苍上身是一丝不挂的,厚厚的白绷带斜缠于他健硕的胸膛,只让她脸红心跳不适应。
    这样的脸红心跳里,她没有办法亲奉药与他,她生怕手里一个不稳,反让他笑话。
    于是,她将手中的托盘放置在一旁的几案上,素手指了指那碗药,示意银啻苍。
    “嗯。”银啻苍伸手端过,气氛有些许的尴尬。
    她不喜欢这种尴尬,用轻快的语音接着道:
    “小卓子让我把这汤药端给候爷,说候爷喝了很快就会好的。”
    这话明明是她自个想说,偏是碍着女儿的矜持,硬是栽倒了小卓子的头上,只这一栽,饶是让银啻苍甫沾汤药的唇稍离了些许,不经意地问道:
    “是卓——公公让你送来的?”真么称她,却是一点不自在。
    “是啊,小卓子衣襟领子都拉得老高,说昨晚着了凉,嗓子疼,就让我哥候爷送药来了。”
    他眉心稍蹙,着凉?拉高衣襟领?
    恐怕,并非是身子不适吧。
    她知道了她的伤势,却只遣了安如来看他,她的用心,他是明白的。
    只是这份用心,他是不要接受的。
    他,银啻苍,这辈子唯一拜过堂的女子,仅有一人。
    这点,不会变。
    痴心,真是种罪,伤己,伤人。
    以往,他用放浪不屑这种痴心,到头,反而陷得那么深。
    世事无常,如情,亦无常。
    一扬脖喝下那碗汤药,药入唇,很涩苦。
    端起的碗盏阻去隠透进来的春光明媚,眼前的黑暗,是他要的。
    喝下一碗药的时间终是太短,才放下碗,映入眼帘的,是安如递上一小碟蜜饯:
    “苦吧,用点这个就不苦了。”
    他是从来不吃这种零碎小食的,这次也不会例外,他只将碗盏放入一侧的托盘内,语音里带着巨人千里之外的疏远:
    “不必了。”
    “候爷真的不用点吗?”
    “本候素来不喜欢甜的。”
    “这不是甜的,有点点酸哦。”
    酸——
    这种味道是否比苦更适合他现在的心境呢?
    他瞧了一眼碟里青色的果子,这一瞧,安如趁机再将碟呈上去些许,眉眼笑成月牙弯弯的形状:
    “试一试嘛,不试怎么知道,这青果去掉汤药的苦涩是最好的呢。”
    这一语的意思,说者,其实未必有心,然,听者,却终是入了耳。
    但,只怕再试都是去不掉的。
    因为有些苦,不仅蔓于唇中,亦是从心底里延出的。
    可,看着那双笑成月牙形的眼睛,却是无法拒绝,信手拈了一枚青梅放入唇中,入唇果真是酸得紧,这酸味将口中的涩苦掩去些许,果肉入喉,齿间,却留了丝丝甜意萦绕。
    “好吃吧。先是酸酸的味道将口里的涩味带去,收口时,却是能品到甜的呢。”安如的眉眼笑得愈发甜美,“这,就给候爷了!”
    安如把碟往银啻苍的手里一塞,这一塞,她的指尖微触到他的,慌乱地缩回时,她的脸上,洇出胭脂更红的色泽。
    银啻苍看得到安如的这些异样,可,他只故做未见状,复要躺回榻上,突然,喉头一甜,一口般红的血就这样从口中陪了出来。
    溅于安如桔色的裙衫上,虽渗进那绣花中,细瞧,却仍是变得清的。
    “候爷!”
    她惊唤一声,银啻苍只把手里的碟递还给她,道:
    “本候无碍,记着,别让任何人知道。”
    她伸手接了碟,银啻苍一手擦干唇边残留的血,面色灰白地道:
    “出去。”
    幸好,他背上的箭伤昨晚包扎时,将地上铺的毡毯溅上过些许的血迹,今日,还未来得及换上新的毡毯。
    是以,等到这口喷出的血干涸后,该是无人会注意的。
    虽然,安如的裙襟沾了些许的血迹,但,他这边并没有可供她替换的衣裳,也幸好,溅的地方恰是一些精致的绣花,不甚醒目,于是,复加了一句:
    “你裙上有血迹,速去换了。”
    “可,你的伤势——”
    “别再来了。”他冷声说出这句话,闭阖起双目,强自将体内岔乱涌动的气息调理均匀。
    他违背了那浮萍上的字,字里的意思很简单,让他任何时候,不许助巽﹑夜两国之中的任何一国。
    本来,袖手旁观是很容易做到的事,却因着不想让她失望,终究让他没有照着那字里的意思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