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了,不过一碗西米酪,臣妾先予皇上做了,再给远汐候做。”她嫣然笑道,“皇上现在是先歇会呢?还是一会又要走?”
    “先歇会。等你做完,朕喝了,再同将军去城楼。”
    “城楼?”
    “只是寻常的巡视,再看下加固城墙进行得怎样了。”
    他的手移到她的下颔,本是无意识地想捏一下她的尖尖,她的脸突然又有些发红。只讪讪地避过他的手,就要下躺椅。
    “皇上,臣妾这就去膳房。”
    “去吧。早些回来,陪朕用晚膳。”
    “嗯。”她应了一声,趁他稍微离了身子,往房外行去。
    西米酪,她分别做了两碗,一碗给了轩辕聿的,仍加了蜂蜜,一碗予银啻苍的,却是加了红糖。
    红糖,益气补血﹑缓中止痛,正式适合银啻苍的。
    她先回房端了西米酪予轩辕聿,却见他一坐在她先前坐过的躺椅上,支着颐,仿似小憩着。
    他太累了吧。
    昨日,方经历了那一段,晚上,因着她的邀恩,几乎是没有睡的。
    她放下西米酪,用暖兜捂着,然后,从塌上取下一条棉被,尽量轻柔地盖在他的身上。
    第一次,可以这么瞧着他睡着的样子,以往,每每伴在他身旁到天明,醒来时,他却是早就醒的。
    其实,静静地瞧着爱人睡熟的样子,也是种幸福。
    若没有战火,没有权势相争,该有多好呢?
    假若,他不是帝君,她不是嫔妃,是否更能纯粹地过一辈子呢?
    她是喜欢这种日子的,相夫,教子,平静,安然。
    可,她知道,这种日子,至少这辈子,不会属于他和她。
    身在权势中,若要退去,除非玉碎瓦不全。
    然,就这样相伴着,纵不纯粹,却也是好的。
    她轻轻俯下身,在他的薄唇上,啄了一口,这一浅啄,仅是让自己更能安心地去银啻苍那。
    因为,她的心里,始终,不能对那个男子做到无动于衷啊。
    他信任她,予她去见那个男子,她不能辜负他的信任。
    惟有这一浅啄,再许她一点点的安心吧。
    她返身,莲步轻轻地往左面的院落行去。
    甫出门,轩辕聿本闭阖的眼睛慢慢睁开,他从躺椅上坐直,手端起暖兜内的碗盏,满满地喝着。
    喝得再慢,都拼不到味道呀。
    只是,他知道,已经是甜的。
    因为,鼻端,能闻到,那蜂蜜的香甜气息。
    一如,她给他的味道,永远是甜的……
    甫踏进银啻苍的房间,就看到,他正披上银色的纱袍,透过微拢起的纱袍,能看到里面白色的绷带。
    从通禀到得允进入,不过短短的时间,他便穿上银色的袍子。
    明知道,这样的伤捂着,哪怕是三月间,也是不好的。
    却是,为了避嫌吧。
    曾几何时,放浪不羁的银啻苍,终是改变了太多,太多。
    这是他原来的样子,还是,因了她去做这改变呢?
    “候爷,这是皇上吩咐,替候爷做的西米酪,请候爷慢用。”
    她奉上碗盏,又用了轩辕聿的名义。
    他的唇边,带出哂笑的弧度:
    “哦,还烦劳你替我转谢皇上吧。”
    他端起碗盏,看到,西米酪的颜色,却是不同那一晚她为他做的,放到鼻端,只一闻,便知道,用了红糖为勾兑。
    红糖,她为他想得真是周到。
    但,这血,红糖能补救,心上的血,失了,就再回不来了。
    他喝得并不慢,只是饮得急了,甫放下碗盏,偏是呛了一下,一呛间,他的唇边,又隐约现出些许的血色,这些许血色,落进她的眼里,终是让她的眸里嚼着些许的朦胧。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他仓促回身,不再望向她。
    那晚之后,他和她之间剩下的,恐怕,就只有他一个人的千年之约。
    今生,莫奈何。
    千年之后,亦不过是痴人之梦罢了。
    “候爷,您的伤势——”她才要说些什么,他的声音却悠悠传来:
    “无碍的。死不了。”
    “这么想死,昨日的战役,不就可以了。”她低低地说出这句话,“既然,昨日都死不了,其实,更没东西可以伤到你,不是么?人,就活着短短的一辈子,一辈子结束了就是结束了,哪怕有来世,那个人,还是自个吗?若真是自个,为什么,这辈子,却是连一点关于上辈子的记忆都是没有的呢?”
    他的心结在那,她不知道是否能解得开,她只知道,她不要他这辈子就死守着那一个千年的遥想。
    那样,不过成全的,是一场蹉跎。
    随着这句话,他蓦地转身,目光凝向她,一字一句地道:
    “连这点想象的空间,都要扼杀?到底,要我怎样做,你才满意呢?呃?”
    他一步一步地逼近她,他身上,突然有种危险的味道,这种危险的味道让她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一退间,他伸手执住她的手,只这一执,她眉心一颦,他下意识瞧了一眼她的袖盖,袖盖因她后退,微褪了些许,这些许力,他瞧得到她的腕际,是愈合的勒痕。
    只这一瞧,他仿佛明白了什么,眉心皱紧,冰灰的眸子里,仿似要灼出火来:
    “他根本保护不了你!你却还是要跟定他,若不是你,我——”
    “若不是我,你根本不会受这伤,对不对?若不是我,或许你也不会伤重到吐血,却还要掩饰着,对不对?银啻苍!我有什么值得你对我这样的?”
    连名带姓地唤他,她拂开他握住的手,这一拂,哪怕,愈合的勒痕,又开始崩开,但,不要紧。
    比起他心上的伤,这,算得了什么呢?
    “堂堂斟国的帝君为一个女子亡了国,却还在为那个女子爱的人去拼自己的命,你不觉得,你活得好孬吗?”
    语意,是不屑的,甚至带着羞辱的意味,每一个字说出来,她知道,真的好困难,可,她必须要这么说,这样下去,眼前这个男子,最终,真的会为了她赔了命!
    她不要他拿命来给她,她要不起!
    他想轮回去赴千年后的约定,她也是不会容的!
    “这样的你,哪有一点帝王的样子啊?我都替你不值,你究竟看上我的哪一点?我真的不知道,论容貌,妩心不见得比我差到哪,论聪明,妩心也不见得会逊于我,再论对你的感情,妩心更是胜过我吧?啊,我知道了,只有一点,因为,妩心是你得到的,而我,是你一直不曾得到的,是不是由于这一点,你才觉得我比她好,比她更值得你付出呢?”
    她咄咄地说出这番话,看得到,他冰灰眸底,那团火燃得那么浓烈,他气极了吧?
    她就要他气,让他知道,她就是这么个浅薄的女子。
    她这样的女子,根本不值得他付出,也不值得他去空守什么约定!
    “如果是这个原因,你只让我更加地鄙夷你!”
    说完这句话,她别过脸去,哪怕,她可以将话语说道天衣无缝,只是,她的眼底,做不到鄙夷的神情啊。
    那些朦胧好不容易压了下去,再换一个表情,太难。
    “说完了?”他甫启唇,却只是这三个字。
    未待她说话,他的身影微动,高大的身子,矗立于她的眼前,她并没有后退,因为,再退,就要退出室去,室外,有着守军,让他们看到,就违了她的本意。
    “是,我就是低贱,喜欢得不到的东西,你说的没错,谁让我没有得到你呢?我说过,用骗,都想骗你记着我,都想骗你爱上我,都想骗到你的身子,包括那场千年的陨星雨,若不是那个安如傻丫头在旁边,我早就把你骗到手了,还用等到现在,演一出疆场杀敌的苦肉戏吗?”
    他的手用力钳住她的手臂,这一钳,却是避开她的伤口,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