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恕把饭勺伸到稀饭锅里,慢慢捞起一只带壳的煮鸡蛋:“南音你多吃点,我看你这两天都瘦了。”
“我没瘦,这两天在菊芬嫂子家,吃得可好了。”
宋南音把鸡蛋剥了,分了一半递给他:“韩恕,吃完早饭,咱们把后山归置归置,让那几只鸡自己去后山找吃的吧?”
“上午我可能要去出工,下午好不好?下午收工了,我就去后山弄鸡圈。”
前段时间是因为村里的领导们消极懈怠,不安排农活,想挣工分都找不到地方挣。
现在有农活了,也该去挣点工分了。
宋南音知道他们知青有工分考核,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韩恕好几次想要开口,问问‘含山’是什么人?
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
村口。
历子谦戴着草帽,坐在洋槐树下,正在给九个生产队的队长安排农活。
村民们也都拿着农具,陆陆续续往这边走了过来。
有几个嘴贱的村民,忍不住拿他开起了玩笑。
“历支书,你昨晚咋叫那么大声?我们整个刘家院子都听到了。”
“刘代娣被关了半个多月,如狼似虎的,历支书这小身板儿肯定吃不消呀哈哈。”
“历支书,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一大早就在堰塘边洗衣服呀?”
“洗衣服不都是女人干的活吗?”
“快别说了,再说历支书该生气了。”
“……”
村民们的奚落声,像刺一样扎进历子谦的心里。
但他没法反驳。
因为村民们说的都是事实,他昨晚确实叫了,今儿一大早也确实去堰塘边洗衣服了。
刘代娣回来后,他已经生无可恋了。
他甚至埋怨老天爷,为什么要让他重生一回?
难道是嫌他苦了一辈子不够,还要再苦一辈子吗?
历子谦越想越愤懑,冲着村民大声吼:“都在那闲扯什么呢?都快八点了,还不下地干活去?”
韩恕走过来,把他拉到一旁:“我问你个事儿。”
历子谦摸出一支香烟,点上之后用力吸了一口:“问吧,啥事儿?”
“你认识一个叫‘含山’的人吗?”
“含山?”
历子谦吸烟后,情绪平静了许多:“不认识。”
韩恕道:“你再想想,万一认识呢?”
“真不认识,我根本没听说过这么个名字。”
两人在这里说话的时候,刘满贯从旁边经过,忍不住接话道:“韩恕同志,你问的是不是楚含山哦?”
韩恕一愣:“楚含山?”
这名字,他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呀。
刘满贯道:“昨天有几个七家寨的人,抬着一个女人来找宋南音同志诊病,我听他们说,那女人的儿子叫楚含山,几年前就死了,前段时间,那女人的男人也死了,是个无儿无夫的寡妇,脑子好像还有问题呢……”
“哦,我想起来了。”
韩恕在刘满贯的提点下,终于想起来了。
前段时间,他在云来镇买猪仔,听说的那桩趣事里,可不就有楚含山的名字么?
据说林春喜本来是楚含山的娃娃亲,后来楚含山死了,楚显祖不想楚家绝后,就花钱把林春喜娶进门了……
宋南音虽然一直说自己是宋南音,但她骨子里其实还是林春喜。
梦见死去的楚含山,伤心落泪也是正常的。
跟一个死人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韩恕弄清楚这其中的原委之后,心里踏实多了。
*
医疗点上午没什么病人。
宋南音把这几天的诊病资料整理好,用一个纸袋装好,又趴在柜台上,写了两封信。
一封是写给镇卫生院马主任的。
另一封,是写给镇派出所雷所长的。
宋南音托人把东西都送出去之后,又把医疗点的卫生做了一遍,有些无聊,便坐在院子里,一面晒太阳,一面剥瓜子。
孩童的童谣声,从院门外面飘了进来:“月光光,秀才郎,骑白马,过莲塘……”
宋南音连忙起身,走过去打开院门:“铁蛋,你们在唱什么?”
“南音姐姐。”
铁蛋和几个小孩子看到她,都露出亲热的笑脸:“南音姐姐,我们在唱儿歌呀。”
昨天七家寨的人抬着一个疯女人来找宋南音诊病,这几个小孩子就在旁边看热闹,他们别的没学会,倒是把疯女人口中的童谣给学会了。
宋南音听他们一遍一遍的唱‘月光光,秀才郎’,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隐约猜到那座传说中的金山,在什么地方了。
*
下午两点过。
狗娃过来找宋南音上课。
宋南音带着狗娃,学了一下午拼音。
铁蛋他们也想跟着狗娃学习,但他们的脑子不怎么灵光,学了一下午,记住这个又忘了那个,只会跟着念‘阿波车嘚,波泼摸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