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桂香能来镇卫生院已经很勉强了,一听说要去县上或市上,说什么也不同意。
    宋南音耐着性子给她解释。
    “桂香嫂子,你的子宫已经被肌瘤占满了,如果不及时做摘除手术,会给你以后的生活带来很大的危害。”
    “南音妹子,你别劝我,我不治了,我现在就要回去。”
    丁桂香骨子里是一个自卑而又固执的人。
    她一个人挣的工分,只够勉强维持一家三口的生活,住院治病这种事情,虽说有南音妹子给她兜底,但南音妹子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她不忍心用。
    宋南音并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
    但她在收狗娃做干儿子的时候,曾经承诺过,在以后的日子里,她愿意照顾狗娃,照顾他们一家子。
    眼下丁桂香病成这样,她怎么可能让她走?
    一时之间,她们两个谁也说服不了谁。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外面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儿歌声:“月光光,秀才郎,骑白马,过莲塘……”
    这有气无力的儿歌声,让宋南音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第96章 似疯非疯
    宋南音走出病房,循着儿歌声望去。
    只见走廊那头,一名男护工推着一辆带轮子的担架床往这边走来。
    床上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两天才找她诊过病的楚王氏。
    楚王氏面如金纸,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还在哼唱那首月光光的童谣。
    宋南音忍不住上前问那名男护工:“她这是怎么了?”
    男护工见她白净漂亮,也就跟放缓速度:“这女人是派出所那边转过来的,她肚子里全是小石头和杂草,必须尽快手术才行。”
    宋南音心里惊了一下:“石头和杂草?”
    “是呀,她精神方面有问题,家里人都死光了,派出所的同志发现她的时候,她脚上绑了锁链,被寨子里的人拴在猪圈里。”
    “……”
    宋南音心下唏嘘的同时,不得不感叹派出所的同志动作迅速,她昨天才给雷所长写了一封举报信,今天楚王氏就得到救助了。
    一个人,也许只有真的疯了,不想活了,才会把石头和肚子往肚子里塞吧?
    宋南音在跟男护工交谈的时候,楚王氏的视线慢慢聚焦在了她的脸上:“春,春喜?”
    宋南音:“我不是……”
    “春喜。”
    楚王氏突然拉住她的手:“喜呀,你看见我家含山没?含山去哪了?这么多年,他怎么也不回家看看呀?”
    宋南音连忙后退:“你认错人了,我不是……”
    “呜呜呜……”
    楚王氏突然哭了起来。
    “喜呀,喜,伯母都快被那帮人逼疯了,你怎么也不救救伯母呀?呜呜,你小时候,伯母可是拿你当亲闺女看待的呀……”
    “……”
    宋南音看着楚王氏满是病容的脸,心底一软,眼眶也跟着湿了。
    属于林春喜的那一部分记忆慢慢浮了上来。
    小的时候,林春喜曾经在楚家老宅住过一年多的时间,那段快乐的时光之后,她的生活便陷入颠沛动荡,再无快乐可言。
    宋南音酸涩,差点就要把那声伯母叫出口了。
    男护工好奇的看了看她:“女同志,你认识她呀?”
    宋南音连忙摆手:“不,不认识……”
    她刚一说不认识,楚王氏又哭了:“春喜呀,你不认识伯母了吗?你小的时候,伯母给你梳过辫子,给你买过裙子,你都忘了吗?”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春喜,我是宋南音。”
    “喜呀……”
    楚王氏更加难受,浑浊的泪顺着蜡黄的脸颊洇入花白的鬓发:“春喜呀。”
    她并没有疯。
    但她这段时间过得实在太苦了。
    当初楚显祖要娶林春喜,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坚决反对。
    楚显祖嫌她太吵太烦太啰嗦,又嫌她人老珠黄没了姿色,便把她锁在后院柴房,一天只送一顿吃的。
    新婚夜,林春喜打破楚显祖的脑袋,连夜逃跑了。
    七家寨的人装模作样追了一会儿,便折转回来,连夜追问金山的下落。
    天快亮的时候,楚显祖断了气。
    七家寨的人翻箱倒柜,房前屋后仔细搜查,没找到金山,倒是找到了被关在后面柴房的楚王氏。
    于是,楚王氏便成了唯一的线索。
    这一个多月,他们用尽手段,软硬兼施,想要撬开楚王氏的嘴巴,让她说出金山的下落。
    楚王氏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平日里身体就不好,哪经得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与日复一日的折磨?
    她开始装疯。
    疯了之后,七家寨的人还是不放过她。
    为了防止她逃跑,他们用链子把她拴在猪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