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瑞成道:“唉,老了。”
    记忆中的严瑞成事业有成,办事总是雷厉风行,看起来精神十足,严新月看着他的白发,白发让他看上去老了不少,随口道:“怎么没有去弄下头发,白头发这么多。”
    “唉,爸爸人老了,这几年公司里的事情也多,”严瑞成叹了口气,“没那个心思了。”
    她记得以前她看到他有白头发就会拿剪刀去给他剪掉,严瑞成当时问她为什么,她说不想看到爸爸变老,后来,他工作压力大长了白发,都会去理发店把头发染回来。现在看着严瑞成头上越来越多的白发,严新月心里五味杂陈。
    严瑞成问道:“回来了还出去吗?”
    严新月看到他眼底的忐忑,他大概终于鼓起了勇气问她这句话。
    严新月没正面回答他。
    “回来了,住哪儿啊,在哪里上班?”他又问道。
    见严新月没什么热情,严瑞成怕她生气,忙道:“爸爸就是问一下。”
    程晖阳拿了CT照片,跟着医生一起走了进来,他默默地走到严新月身边,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医生的嘱咐。
    “幸好骨头没破,扭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两个月最好都养养。”医生给严瑞成换了绷带,重新绑了一下腿,说他需要静养。
    程晖阳去缴费拿药,严新月走了出去,“麻烦你了。”
    程晖阳道:“咱们之间不用说这个,再说,严叔叔对我就像自家人一样。”
    “我待会儿要走,你呢,开车带他们回家吗?”
    “你不跟我们一块儿回去吗,到时候咱们一起走。”
    严新月想了想,道:“行吧。”
    程晖阳去扶严瑞成,将严瑞成扶上车,董幼兰坐在严瑞成旁边,严新月去了副驾驶。
    一路驱车驶回家,程晖阳将严瑞成扶回房间。
    严瑞成让严新月等一等,他有话要和她说,董幼兰视线在屋内的两人身上看了看之后,站在门口将门关上了。
    两个人在熟悉的房间里,严瑞成让严新月靠近一点,坐到他面前,他看着自己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道:“月月,对不起,爸爸错了。”
    严瑞成的声音全是悲伤,说出这句最艰难的话之后,他就打开了话匣子,源源不断地述说着他的痛苦与悔恨,这些年,他一直找不到她的任何消息,和前妻家也断了联系,严新月外公一听是他打来的电话就挂掉,甚至后来直接拉黑了他,严瑞成专门抽时间开车去过严新月外公家,然而结局是他直接被拒之门外,一整天都没有得见到任何人,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回家。
    “我忍受了他一次接一次的冷嘲热讽,可是我想找你,我不怕你外公骂我甚至打我,我只想知道我女儿的消息,”严瑞成苦笑道,“我让他老人家失望了,这是我应该受的,我只想知道你的消息,可是这几年间,我什么消息都不知道。”
    “这几年间,我时时刻刻都在后悔,我甚至不敢回想,我是怎么把我唯一的宝贝女儿从我身边越推越远的,爸爸对不起你,爸爸错了……爸爸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你……”严瑞成眼睛通红,流出了眼泪。
    严新月听着他的忏悔,看着严瑞成的眼泪,他的伤心并非作假,他的后悔也是真的,可是她内心一片荒凉,她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这个场面她想了很久,脑海中推演了数次,甚至他道歉时的面容和细微的表情会是如何,她从小要星星给月亮似的被宠着长大,骨子里是一个自我决绝的人,哪怕生活骤然经历突变,她性格中自我的成分从来没有消失,只是不在意了而已,然而这件事,从她离开这个家的第一天起,她就在脑海里想过,她一定要让她爸爸后悔。
    从他不相信她,打她那一巴掌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她了,她要让他在她面前道歉,而她绝对不会原谅他,她要看到他血淋淋的伤疤,她要将他加诸于她身上的伤害通通还回去。
    如今脑海中的画面全部实现了,她的确感到一阵轻松,像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下,她不用再日夜牵挂,可她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快,心中的空缺也并没有被填满,依旧一片荒芜,因为这些迟来的道歉,并不能抚平她的伤疤,她已经无所谓了。
    董幼兰不是她的谁,于她而言,不过一个陌生人罢了,陌生人最多伤害她的身体,永远无法伤害到她的精神,她的内心,所以哪怕当初,但凡他愿意相信她,相信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女儿,他只需要说一声爸爸相信你,也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局面,这样父女两败俱伤的局面。
    严新月舔了舔唇,将微微发抖的手指蜷缩起来,若说丝毫不难过那是不可能的,这是从小将她抚养长大的爸爸,她对父母的爱有多深,对他们的期望有多高,所以,她受到的伤害就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