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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变得很厉害,贤如《金银岛》作者斯提文生,他有个短篇小说,不记得题目是否叫《瓶》
    (The·Bottle),套《天方夜谭》神灯故事,背景在夏威夷,写土著有些地方看
    着使人起反感。这是因为现代人在这方面比前人敏感——当然从前中国人也就常闹辱华,现
    在是普遍的扩大敏感面——但这是道德与礼俗的问题,不应当影响学术。库恩书中一再说今
    后研究种族有困难,有人认为根本没有种族这样东西,只有遗传的因子。大概他最招忌的是
    说黄种、白种人智力较高,无形中涉及黑人教育问题,是美国目前最具爆炸性的题目之一。
    其实库恩认为黑种、白种人在史前也就一直掺杂,对于有种族观念的白人是个重大的打击。
    但是反对派认为用骨胳判别种族不可靠,光靠血型也不行,而且血型往往无法查考,因此绝
    口不谈来历,只研究社会习俗,以资切磋借镜,也就是社会人种学。
    二次世界大战末,是听了社会人种学家的劝告,不废日皇,结果使日军不得不“齐解
    甲”,——见黑斯(H.R.Hays)编《自猿猴到天使》选集引言——可见社会人种学
    在近代影响之大。这本书特别提到玛格丽·米德研究撒摩亚——也是个泡丽尼夏岛屿——的
    青少年,促进西方二○年代末的性的革命——比最近的一次当然中庸些——此后她研究新几
    内亚几个部落,又发现两性阳刚阴柔的种种分别大部分都是环境造成的。这学说直到最近才
    大行其道,反映在“一性”化的发型衣饰上,以及男人带孩子料理家务等等,不怕丧失男子
    气。近十年来也许由于西方的一种傍徨的心理,特别影响社会风气,难怪米德女士成为青年
    导师、妇运领袖,一度又提倡“扩展家庭”,补救原子家庭的缺点,例如女人被孩子绊住
    了,防碍妇女就业。“扩展家庭”比大家庭更大,不拘父系母系,也不一定同住,姑母舅父
    都有责任照应孩子,儿童也来去自由,闹别扭可以易子而教。也是一种“夏威夷”制度,印
    尼马来亚与泡丽尼夏诸岛都有。热带岛屿生活比较悠闲,现代高压的个人主义社会里恐怕行
    不通。历史是周期性的,小家庭制度西方通行已久,所以忘了大家庭的弊病,只羡慕互助的
    好处。美国有些青年夫妇组织的“公社”是朋友合住,以亲族为单位的还没有,也住不长,
    大概是嬉皮型的人才过得惯。但是小家庭也不是完全不需要改进,弗洛依德式的家庭就是原
    子家庭。“扩展家庭”有许多长辈给孩子们作模范,有选择的余地,据说不大会养成各种心
    理错综,至少值得作参考。
    西方刚发现夏威夷等群岛的时候,单凭岛人的生活情调与性的解放,疯魔了十八世纪欧
    洲,也是因为状貌风度正符合卢骚“高贵的野蛮人”的理想,所以雅俗共赏,举国若狂。直
    到十九世纪中叶还又有“南海泡泡”(SouthSeaBubble)大骗局,煽起南太
    平洋移民热、投资热,英法意大利都卷入,不久泡泡破灭,无数人倾家荡产,也有移民包下
    轮船,被送到无人荒岛上,终年霖雨的森林中,整大批的人饿死病死。
    这些都是《叛舰喋血记》这件史实的时代背景。两次拍成电影我都看过,第一次除了却
    尔斯·劳顿演船长还有点记得,已经没什么印象。大致是照三○年代的畅销书《邦梯号上的
    叛变》——诺朵夫、霍尔合著(NordhoffHall)——写叛舰“觅得桃源好避
    秦”之后,就不提了。马龙·白兰度这张影片却继续演下去,讲大副克利斯青主张把船再驶
    回英国自首,暴露当时航海法的不人道。水手们反对,当夜有人放火烧船,断了归路,克利
    斯青抢救仪器烧死。
    烧船是事实,荒岛当然不能有海船停泊,怕引起注意。近代辟坎岛上克利斯青的后裔靠
    雕刻纪念品卖给游客度日,一度到欧洲卖画,五○年间向访问的人说:当初克利斯青“一直
    想回国投案,”曾载《读者文摘》。照一般改编剧本的标准来说,这一改改得非常好,有一
    个悲壮的收梢,而且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
    十八世纪英国法律本来严酷,连小偷都是流放的罪名。航海法的残忍,总也是因为帆船
    远涉重洋,危险性太大,不是实在无路可走的人也不肯做水手,所以多数是囚犯,或是拉案
    拉来的酒鬼,不用严刑无法维持纪律。叛变不分主从,回国一定处绞,稍有常识的人都知
    道。片中的克利斯青自愿为社会改革而死,那又是一回事,手下这批人以性命相托,刚找到
    了一个安身处,他倒又侃侃而谈,要他们去送死。我看到这里非常起反感,简直看不下去。
    名小说家密契纳——著有《夏威夷》等——与前面提过的戴教授合著《乐园中的坏蛋》
    散文集(RascalsinParadise),写太平洋上的异人,有的遁世,有的称
    王,内中有郑成功,也有“邦梯号”的布莱船长。布莱对于太平洋探险很有贡献,并且发现
    澳洲与新几内亚之间一条海峡,至今称为布莱海峡,可算名垂不朽。这本书根据近人对有关
    文件的研究,替他翻案。他并不是虐待狂,出事的主因是在塔喜堤停泊太久,岛上的女人太
    迷人,一住半年,心都野了,由克利斯青领头,带着一批青年浪子回去找他们的恋人。但是
    叛变是监时触机,并没有预谋。那天晚上克利斯青郁郁地想念他的绮萨贝拉——是他替她取
    的洋名——决定当夜乘小筏子逃走。偏那天夜间特别炎热,甲板上不断人,都上来乘凉,他
    走不成。
    刚巧两个当值人员都怠职睡熟了,军械箱又搬到统舱正中,为了腾出地方搁面包果树—
    —这次航行的使命是从南太平洋移植面包果,供给西印度群岛的黑奴作食粮,但是黑人吃不
    惯,结果白费工夫——克利斯青借口有鲨鱼,问军械管理员拿到箱子钥匙。更巧的是几个最
    横暴的海员都派在克利斯青这一班,午夜起当值,内中有三个在塔喜堤逃走,给捉了回来,
    共有七个人犯事挨过打,都在午夜该班。于是克利斯青临时定计起事,其余的员工有的胁
    从,有的一时迷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拜伦型的大副”那年二十四岁,脸长得一副聪明相,讨人喜欢,高个子,运动员的
    体格。布莱事后这样描写他:“‘身坯结实,有点罗圈腿,……有出汗太多的毛病,尤其手
    上,甚至于凡是他拿过的东西都沾脏了。’”布莱形容他自然没有好话。骑马过度容易罗圈
    腿,英国乡绅子弟从前都是从小学骑马。手汗多,似乎是有点神经质。
    诺朵夫也写他脾气阴晴不定,头发漆黑,肤色也黑,再加上晒黑,黝黑异常——倒和绮
    萨贝拉是天生注定的一对。——诺朵夫认为他想单独逃走是为了跟船长屡次冲突——因为对
    他不公,并不是主持公道——后来临时变计,占领了这条船,宣布要用铁链锁住船长,送回
    英国治罪。同伙的船员一致反对回英,这才作罢。事后他与少年士官白颜谈起,又强调他的
    原意是把船长解回英国治罪。最后与白颜等两个士官诀别,还又托他们回国后转告他父亲,
    他本意是送船长回国法办,虽然父亲不会因此原宥他,至少可以减轻他的罪愆。
    再三郑重提起这一点,但是船长究竟犯了什么罪?鞭笞怠工逃跑的水手,是合法的。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