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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能不点那盏灯吗?他不能!呵,他不能!窗外渐白,星河暗淡,黎明快来了。“迟迟钟鼓
    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他心中掠过了一抹怆恻的情绪,他也同样有“鸳鸯瓦冷霜华
    重,翡翠衾寒谁与共?”的慨叹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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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他起得特别早,匆匆的吃过了早餐,他就一个人走出了农庄。太阳还没有升高,
    树叶上宿露未收,彩霞把天空染成了淡淡的紫色。他沿著大路,走下了山,一直走到镇上。
    天气依然寒冷,晓风料峭,他竖起了大衣的领子,拉起衣襟,埋著头向前走去。他很容易就
    找著了卢家的农舍,那栋简单的砖造房子孤立在镇外的一片稻田中,附近种满了竹子,门前
    有小小的晒谷场,屋后堆著些潮湿的稻草堆。
    卢云扬正站在晒谷场上,推动著一辆摩托车,大概正准备上班去。看到狄君璞,他站住
    了,用一对闪亮的、桀骜不驯的眸子,不太友善的盯著他。
    “我认识你,”卢云扬说:“你就是那个作家,你有什么事?”
    “能不能和你谈谈?”狄君璞问。
    “谈吧!”他简短的说,并没有请狄君璞进屋里去坐的意思,从摩托车的工具袋里抽出
    一条毛巾,他开始擦起车子来,看都不看狄君璞一眼。“你母亲——好些了吗?”他不知该
    如何开始。
    “谢谢你,她本来就没有什么。”他继续在擦车。“我来,想和你谈谈你哥哥。”
    “他死了!”他简短的说。
    “当然,我知道。”狄君璞燃起了一支烟,有些碍口的说:“我只想问问你,你认为—
    —你认为你哥哥是怎样死的?”
    “从悬崖上掉下去摔死的!”
    狄君璞有点不知所措了。
    “我的意思是——”他只得说:“你认为那是意外吗?”
    这次,他迅速的抬起头来了,他的眼睛直瞪著他,那对漂亮的黑眼珠!现在,这对眼睛
    里面冒著火,他的浓眉是紧锁著的。带著满脸的不耐烦,他有些恼怒的说:
    “你到底想要知道些什么?你是谁?你有什么权利来问我这些?我又为什么要告诉
    你?”
    “你不必一定要告诉我,”狄君璞说了,出奇的诚恳和冷静,许多的话,竟从他的肺腑
    中,不期而然的冒了出来。“我来这儿,只因为在霜园里,有两个女孩都为你哥哥的死亡而
    深深痛苦著。一个是根本遗失了一段生命,另一个却在那死亡的阴影下被压迫得要窒息。我
    是个旁观者,我很可以不闻不问,这事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或者我们能救她们呢?
    我说我们,是指你和我。你愿意帮忙吗?”他一面说著,一面深深的看著卢云扬,他想在卢
    云扬的脸上读出一些东西,他对心霞的感情,是真的?抑或是假的?
    卢云扬怔了怔,或者是狄君璞的话打动了他,他的脸色变了,一抹痛楚之色逐渐的进入
    了他的眼中,他的脸苍白了起来,嘴唇紧闭著,好半天,他才喑哑的说:
    “你指什么?心霞对你说过些什么吗?她很不快乐,是吗?”“她应该快乐吗?”他把
    握了机会,紧盯著他。“前两天,她曾经来看过我,”他慢吞吞的说:“她说她近来痛苦极
    了。”
    卢云扬震动了一下,他咬了咬牙,浓眉紧蹙,那黑眼珠显得又深邃又迷蒙。狄君璞立即
    在这青年的脸上看到了一个清清楚楚,毫无疑问的事实,而且,这事实使他深深的感动了。
    卢云扬,他是真真正正在爱著心霞的!一份狂热而炙烈的爱,一份烧灼著他,痛苦著他的
    爱!狄君璞那样感动,对于自己竟怀疑过他的感情而觉得抱歉与内疚了。
    “心霞不快乐,”终于,卢云扬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了,眼睛直直的望著远方的云和天。
    “因为她和我一样清楚那件事。”
    “什么事?”狄君璞追问著。
    “心虹确实杀了云飞!”
    “什么?”狄君璞吃惊了。“你怎能确定?”
    “那不是意外,是心虹把他推下去的,他们常在那悬崖边谈天,她很容易把他推下
    去!”
    “可是,你怎能证实?动机呢?”
    “动机?”他冷冷的、苦恼的哼了一声。“可能就是为了心霞,也可能是别的,你不知
    道梁心虹,她爱起来狂热,恨起来也深刻!”“为了心霞!”狄君璞喃喃的说:“那么你也
    知道心霞和云飞的事了!”“当然知道!”卢云扬有些激动。“我知道心霞所有的事,所有
    的一举一动!从她十五岁我第一次看到她起,我就再也没有有过别的女人!我怎可能不知道
    她的事呢?但是这不能怪她,没有女人能抗拒云飞,从没有!何况她那时只是个十七岁的小
    姑娘!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怎会不知道,我耐心的等著她长大,等著她的眼光能掠过我哥哥
    的头顶来发现我!我等待了那样久!”“但是,等待的同时,你还有个萧雅棠呵!”狄君璞
    完全没有经过思想,就冲口而出的冒出了这句话来。
    卢云扬一惊,顿时住了口,狠狠的盯著狄君璞,他的眼光变得愤怒而阴暗了,好一会
    儿,他没有说话。然后,他把那块毛巾摔在摩托车上,掉转身子来,正面对著狄君璞,憋著
    气,他点了点头说:“你知道得还真不少!是吗?”
    狄君璞沉默著,没有说话。
    “好吧,既然你这样迫切的要知道所有的事,”卢云扬摆出一股一不做二不休的神气
    来,很快的说:“去镇上吧,成功街十一巷八号,你可以找到你所说的那个萧雅棠,去吧!
    去吧!让她把一切都告诉你!去吧!”
    “成功街十一巷八号?”
    “是的,离这儿只有十分钟路,去吧!看你发现的事情能不能帮助你了解!”狄君璞抛
    掉了手里的烟蒂。
    “那么,谢谢你,再见,卢先生。”他转身欲去。可是,一个苍老的、温柔的、女性的
    声音唤住了他。
    “云扬,这是谁呵?”狄君璞回过头来,使他惊奇的,这是那天夜里的疯老太婆!她正
    站在门口,含笑而温和的望著他们。现在,她和那晚已判若两人。整齐,清爽,头发挽在脑
    后。依然瘦削,但那面庞上却堆满了慈祥而温和的微笑,那眼睛清亮而有神,带著柔和的光
    采,和那已升高了的太阳光同样和煦。这就是那晚要杀人的疯人吗?狄君璞简直无法相信,
    至今,他手背上的齿痕犹存呢!他站在那儿,注视著这老太太,完全呆住了!
    卢云扬一看到他母亲的出现,脸上那僵直的肌肉就马上放柔和了,他很快的给了狄君璞
    一个紧张而迫切的眼光,似乎是警告他不要再说什么。一面,他的脸上迅速的堆满了笑,振
    作了一下,对母亲说:“哦,妈,这位是狄君璞,是我们的朋友!他是个作家呢!”
    “哦,狄先生,”老太太含笑对他点头,显然她对那晚咬他的事已毫无记忆了。“你怎
    么不进来坐,云扬,你瞧你!这么冷天,怎么站在院子里聊天呢!快请狄先生进来喝杯热
    茶!”
    “噢,伯母,别客气!”狄君璞慌忙说:“我还有事呢,马上要走!”“不在乎这一会
    儿的!”老太太笑著挽留,又看著云扬说:“云扬,你哥哥呢?你别想帮著哥哥瞒我,他昨
    晚一夜没回来,他棉被还叠得好好的呢!”
    “妈!”云扬笑应著,又紧急的对狄君璞使了一个眼色,再对他母亲说:“我又没说哥
    哥在家,我根本没开口呀!”他显然在回避这个痛苦的问题。
    “没开口!”老太太笑著埋怨,一种慈祥的埋怨。“你还不是总帮哥哥瞒著,就怕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