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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
    “走吧!让我们回幽篁小筑去!”
    章伯伯他们早已回去了,一定是章伯母让韦白留在这儿安慰我,我想。我们慢慢的沿著
    黄土小径走去,章家的羊群散在草上,秀荷依著一棵大树睡著了,落叶盛满了她的裙子。
    “唉!”我长叹了一声:“为什么人类有这么多的离别呢?”
    “不要伤感,咏薇,”他语重心长的说:“人类相爱,所以要受苦。天生爱情就是让人
    受苦的。”
    “这是代价。”我说。“这是自然。”他笑了笑。“你们还年轻,只要能掌握住自己,
    将来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想想看,世界上还有多少无望的爱情!你们够幸福了,短短的离
    “无望的爱情!”我咀嚼著他的话,心中酸酸涩涩的若有所悟。“什么样的爱情是无望
    的爱情?”
    “例如——”他想了想:“你爱上一个你所不该爱的人,或者,你所得不到的人。”
    “爱情一定要占有吗?”我问。
    “你认为呢?”他反问。
    “我想是的,最起码,我全心想占有凌风。”
    他沉吟片刻,他的眼睛深邃难测,定定的注视著草原的尽头。“爱情有许多种,”他深
    沉的说:“或者你也可能做到无欲无求的地步。但是,要做到这一步,你必须在炼炉里千锤
    “为什么瞪著我?”他问。
    “看你有没有金刚不坏之身。”
    他猛的震动了一下,迅速的望著我,什么东西刺到了他?片刻,他放松了脸上的肌肉,
    微笑说著:
    “但愿我有,你祝福我吧!”
    “我会祝福你的。”我也微笑了,我们说得都很轻松,但我直觉的感到并没有开玩笑的
    气氛。他眼底有一抹痛楚,太阳穴边的血管在跳动,这泄漏了他激动的情绪和痛苦的感情。
    “不许哭呵,咏薇,日子总是会流过去的,我们都得为重
    聚的日子活得好好的,是吗?再见面的时候,我不许你
    瘦了,要为我高高兴兴的呵,咏薇!如果你知道,有个
    人血液里流著的都是你的名字,脑子里旋转的都是你
    的影子,你还会为离别而伤心吗?”
    看过了信,我捧著信笺好好的哭了一场,然后,我觉得心里舒服多了,也振作多了。我
    整理著我那本“幽篁小筑星星点点”的杂记,试著把那些片片段段,零零碎碎的东西拼成一
    这天,我到章伯母的书房里去找小说看,这间书房一直很吸引我。不止那满目琳琅的书
    画和雕刻品,还因为这书房里有一种特殊的、宁静的气氛。坐在章伯母书桌前的椅子里我望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圃露庭霜何寂寞?雁归蛩病可相思?”
    他在问谁呢?问菊花?菊花是谁?为什么选择这样几句话?我摇摇头,或者什么都不
    为,我太喜欢给任何事情找理由了。站起身来,我在书架上找了半天,不知道找那一本书
    好,
    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
    时。”
    在这首诗的后面,笔迹变了,那是韦白遒劲有力的字,洋洋洒洒的写著:“涓:一切我
    都明擦耍饷炊嗄辏易*算想透了,
    也了解你了,你不会离开他,我也无缘得到你。人生的
    事,皆有定数,请相信我,现在,我已心平气和,无欲
    无求了。我该感谢咏薇,你绝料不到这小女孩曾经怎样用一
    句话提醒了我。这些年来,我被这份感情烧灼、锤击、
    折磨……直到如今,我才算被炼炉所炼成了,以后,我
    应该有金刚不坏之身,不再去渴求世俗的一切。但,允
    许我留在山里,默默的生活在你的身边,只要时时刻刻
    想到你离我这么近,可以随时见到你,尽管咫尺天涯,
    而能灵犀一线,我也心满意足了!
    想想看,多少人一生未能获得爱情,我们虽然为情
    所苦,比起那些人来,又何其幸也!今生今世,不会再
    有人了解我像你那样深,给我的爱情像你给我的那样
    多,我飘泊半生,未料到在这深山里竟获得知音,而今
    而后,我夫复何求?千言万语,能倾吐者不到十分之一,未尽之言,料
    想你定能体会!即祝好
    韦白草草”
    信纸从我手里落到桌面上,我呆呆的站在那儿,好半天都不能思想。这封信所表明的一
    切,并没有让我十分吃惊,却整个撼动了我!韦白和章伯母!我早该看出他们之间的情形,
    短短的一封信,总共没有多少字,但我在里面读出了无数的挣扎,痛苦,和血泪。拾起
    信笺,我把它放回书本里。觉得自己的眼眶湿漉漉的,韦白和章伯母的恋情使我感动,使我
    我拭去眼泪,抹不掉心底那分朦胧的、酸涩的凄凉,某些时候,凄凉的本身就是一种
    美。我从没有像这一刻这样,对章伯母和韦白,充满了敬佩和了解。我忘了再去寻找小说,
    只
    房门轻响了一声,章伯母匆匆的走了进来,看到我,她愣了一下,眼光立刻投到书桌上
    那本《烟》上面,她一定是匆忙间把纸条夹在书里,现在赶来毁去它的。她怀疑我看到了吗
    我的措辞显然很笨,她有些不安,再扫了那本《烟》一眼,她迟疑的问:“找到了没
    有?”“我还没找呢,”我说:“我正在看韦白刻的这两片竹子,他实在刻得很好,是吗?
    你
    “是的,很喜欢。”她微笑了,放松了紧张的神色。
    我望著那两片竹子,我现在知道菊花是指谁了,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该
    是命运把章伯母隐居在这深山里,让她的花朵为韦白而开。我调回眼光来,凝视著章伯母,
    “可惜,了解的人太少了。”章伯母注视著我。
    “可是,毕竟会有人了解和欣赏的。”我说。
    我们对视著,这一瞬间,我明白我们是彼此了解的,她知道我所发现的事情,她也知道
    我对这件事的评价。我向门口走去,她叫住了我:“咏薇!”我站住,她把那本《烟》拿起
    “你不是在找小说吗?这是本好书,不妨拿去看看!”
    我接过那本小说,默默的退了出去。拿著书,我走出幽篁小筑,在原野上无目的的走
    著,穿过树林,我来到溪边,小溪静静的流著,白色的小鹅卵石在阳光下闪烁。沿著溪流,
    我
    “………………秋水本无波,遽而生涟漪,涟漪有代谢,深情无休止……”
    想想看,初到幽篁小筑的那个小女孩,带著满怀的不耐,对任何事都厌烦,对全世界都
    不满。而今,却坐在这静幽幽的湖边,涨满了满胸怀的温情。成长往往是在不知不觉中间来
    我带著满身黄昏的阳光,和青草树叶的香味,回到了幽篁小筑,一走进客厅,我立即呆
    住了。我听到章伯母的声音,在欣喜的说:“咏薇,看看是谁来了?”
    我张大了眼睛,然后我奔跑了过去。那是妈妈!带著浑身风尘仆仆的疲倦,以及期待的
    兴奋,张著手站在那儿。我扑进了她的怀里,用手紧抱著她的腰,把我立即就满是泪痕的脸
    “噢!妈妈!呵,妈妈!”
    妈妈紧揽著我的头,用颤抖的手摸著我长长了的头发,和被太阳晒热了的面颊,哽咽的
    说:
    “好了,咏薇,一切都解决了,我跟你爸爸取得了协议,你可以跟我了,我来接你回
    去。”
    我抬起带泪的眸子,静静的望著妈妈。然后,我问:
    “妈妈,离婚之后,你比以前快乐些吗?”
    “只要不会失去你。”妈妈也含著泪,带著股担心和近乎祈谅的神色。“哦,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