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信片是我想寄给别人的,但想想还是算了。
    上面写着:
    是在秋天认识你的。夏天就要过去,所以,你应该在十年前的这个地方等我。你是退潮带来的月光,你是时间卷走的书签,你是溪水托起的每一页明亮。我希望秋天覆盖轨道,所有的站牌都写着八月未完。在季节的列车上,如果你要提前下车,请别推醒装睡的我。这样我可以沉睡到终点,假装不知道你已经离开。
    我抬起头,窗外夜深,树的影子被风吹动。
    你如果想念一个人,就会变成微风,轻轻掠过他的身边。就算他感觉不到,可这就是你全部的努力。人生就是这样子,每个人都变成各自想念的风。
    后来我离开南京。走前,大家又凑了笔钱,说给我付这里的房租。
    我说没人住,为什么要租着。管春说:“你出去多久,我们就给你把这房子留多久。你老是丢东西,我们不想让你把我们都丢了。”
    我到处游荡,搭车去稻城。半路抛锚,只好徒步,走到日落时分,才有家旅馆。可惜床位满了,老板给我条棉被。我裹着棉被,躺在走廊上,看见璀璨的星空。正喝着小二取暖,管春打电话给我,闲聊着,提到幺鸡。
    管春说,幺鸡去过酒吧,和她家里介绍的一个公务员结婚了。
    我不知道她生活得如何,在泸沽湖的一个深夜,我曾经接到过幺鸡的电话。她在电话那头抽泣,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一个女孩子伤心的声音。
    我不知道她为何哭泣,可能那个公务员对她不好,也可能她只是喝多了。
    后来,她再未联系我。就算我打过去,也没有人接。又过了两个月,我打过去,就变成空号了。
    一年多后,我回到南京。房东告诉我,那间房子一直有人付房租,钥匙都没换,直接进去吧。
    一年多,我丢了很多东西,可这把钥匙没有丢。
    我回到家,里面满是灰尘。
    我一样一样整理,一样一样打扫。
    在收拾橱柜时,把所有的衣服翻出来。结果羽绒服中间夹着一个水杯。斑点狗的水杯。
    我从来没有找到过幺鸡的杯子在哪里。
    原来在这里。
    第三夜 执着:一路陪你笑着逃亡
    引言
    我是有多愚蠢,我是有多渴望,我是有多执迷不悟,我是有多空空荡荡。
    你是有多善良,你是有多简单,你是有多形单影只,你是有多踉踉跄跄。
    大家笑得有多牵强,哭得有多委屈,想念是有多安然无恙。
    1.最基本元素
    想了解一个人究竟在想什么,比起他所做的内容,其实他所做的方式与途径更重要。你的欲望,决定着你说话或者做事的方式与途径。
    欲望,就是最基本元素。
    1
    想了解一个人,比起他说话的内容,其实他说话的方式与途径更重要。
    我们常常会听出一段对话的弦外之音,比如别人请你吃饭,坐下来之后翻翻菜单说,这家也没什么好吃的,你就得赶紧把菜单拿过来说,随便吃吃,然后点一些便宜的。
    就算打招呼,朋友问,最近好吗?发生在深夜来电,或者好久不见的突然约会,那他就是想找人倾诉,因为他在等你回答:还好,你呢?
    医生朋友告诉我,一个自杀的人,一般会选择好自杀的方式。投河,上吊,服毒,卧轨,割腕,他会上网查好资料,哪一种更符合他的意图。这些方式的致死时间和可能性,他会比普通人更了解。真正自杀的人,他恐惧的只有一点,死不掉怎么办。
    所以,买安眠药的,目的大多不是死亡,而是恐吓、威胁,甚至是表白。因为安眠药吃不死人,发现得早,喝矿泉水然后呕吐。发现得晚,送进医院去洗胃。
    买的是除草剂,那求死的心坚硬得可怕。除草剂,无法抢救,只能慢慢失去身体机能,几天到十几天后死亡,没有治疗的可能性。
    想了解一个人究竟在想什么,比起他所做的内容,其实他所做的方式与途径更重要。
    这就是了解一个人的基本元素。
    2
    我的大学同学王亦凡,大二的恋爱事迹广为流传。
    他猛烈地喜欢低一届的学妹,身为旷课霸王,居然连陪女生上通宵自习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当然,能到达这个地步的男生不在少数,让王亦凡称雄的是另外一件。
    我记忆犹新,2001年12月平安夜,王亦凡在宿舍仔细擦抹首饰盒。
    里面装着他花三千多元买来的戒指,这里包含了多少伙食费和家教费,对于月生活费四百的他来说,应该历经了千辛万苦。
    然后晚上,他脚步轻快地去献宝。
    直到熄灯后他才回宿舍,脸色红润。大家憋着劲儿不问他,打呼打得一个比一个响亮。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出声:“小茜说,这是她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妈蛋。像我这样的穷逼大学生,当天只送了个水杯给女生,四十五块。他娘的。你送三千多的戒指,能不好吗?所以大家开始真的打呼。
    第二天,王亦凡破天荒一大早地去图书馆复习。
    中午回来,他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地说:“我找不到小茜。”
    室友打趣:“我靠,不会携款逃跑了吧?”
    王亦凡不停打电话,小茜的室友永远回复,她不在宿舍。
    最后,我假装是学校老师,打过去问。她室友惊奇地说:“老师,你不知道小茜去国外读书了吗?”我大惊失色:“什么时候?”她室友说:“今天早上的班机呀!”我说:“她不是谈了个男朋友吗?”室友咯咯笑:“哪儿跟哪儿啊,追她的不止一个,索性飞走才好呢,省心。”
    宿舍一阵沉默,大家都在克制跳八字舞的冲动。
    当然还是要安慰他的:哈哈哈哈这种贱货不要也罢哈哈哈哈可惜了三千多块哈哈哈哈。
    3
    小茜真的图那戒指吗?
    她说这是她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有真心的成分吗?
    不知道。
    因为纠缠在这个问题上的不是我,而是王亦凡。
    4
    毕业不在同城,但每年我都会和王亦凡喝几次酒。
    2010年初,王亦凡跟我重聚南京新街口的某酒吧。
    毕业四年,他的其他辉煌传奇,已经完全将戒指事件湮没了。当年的朋友间一直流传着,他是我们之中,唯一达成百人斩的伟男子。
    大家曾经筹划,让他把四年的经历写下来,一定不逊色于《西门庆外传》。
    王亦凡坐在我对面,叼着扁盒三五,沉着冷静地聊他百人斩中的难忘案例。
    但他这次似乎和以前不同,数次欲言又止。
    我没追问。
    王亦凡猛灌几口,说:“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我看着他,突然心跳加速。
    王亦凡喝完一瓶,眼神闪烁,叹口气。
    他犹豫半天才叙述。
    在一趟列车上,对面下铺的是位少妇,气质良好,眼神顾盼生姿。
    当然,王亦凡没有告诉我勾搭的具体过程,因为据说这是江湖秘籍,传子不传友。
    列车停靠天津站台,两人默契地直接下车,去开了房间。
    少妇睡着后,王亦凡突然发现自己还得重买车票,身上又没多少钱。于是做了一个大胆而梦幻的决定,他去翻少妇的包,打算借点儿资金。
    然后,他翻到了一本军官证。
    空军少校。
    王亦凡吓坏了,胡乱穿了衣服直接溜走。
    听到这里,我也打了个寒战,这种事和军队一有联系,总感觉会被枪毙。
    然后王亦凡说,他从此换了手机号码。直到一个月后出于好奇心,把以前的SIM卡装进手机,发现有她的几十个电话。
    我一哆嗦,说:“赶紧忘记,彻底别用以前的号码了。”
    王亦凡沉默一会儿,说:“嗯,但我身体好像有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