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微:“你喜欢抽什么烟?”
    我:“我喜欢抽好一点儿的。”
    姜微:“为什么?”
    我:“对身体伤害少一点儿。”
    寒假结束之后,她带了一包烟给我。一包中华。里面只有十一根烟。四根中华,四根玉溪,三根苏烟。
    总比没有好。
    我:“你哪里来的烟?”
    姜微:“过年家里给亲戚发烟,我偷偷一根根收集起来的。”
    我:“寒假二十天,你只收集到十一根?”
    姜微:“还有七根,被我爸爸发现没收了。”
    后来姜微消失了。《扬子晚报》在我的书架上。那张《扬子晚报》里,我夹着一个中华香烟的烟壳。
    只有这两个女人,以为抽好一点儿的烟,会对身体的伤害少一点儿。
    突然听到winamp(一种音乐播放器)里在放《电台情歌》。
    一个美丽的女子要伸手熄灭天上的月亮,一个哭泣的女子牵挂不曾搭起的桥梁,自此一枕黄粱,一时荒凉,疼辄不能自已,掌纹折断。
    这里是无所不痛的旋律。
    姐姐再也不会痛,姜微不知道在哪里。希望她比我快乐。并且永远快乐。
    9
    姐姐教我打字花了半年的时间。打字课程,1998年8月27日开始教授,9月1日她回大学,自动转为函授。
    我:“A后面不是B吗,为什么排的是S?B后面不是C吗,为什么排的是N?”
    姐姐:“Christopher(打字机之父)发明的,跟我没有关系。”
    我:“字母这么乱伦,姨妈和叔叔凑在一起,它们家谱和希腊神话一个教养。”
    姐姐:“你他妈的学不学?”
    我:“字母太乱伦了,玷污我的视线!”
    姐姐:“让你掌握键盘的顺序,和乱伦有什么关系?”
    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要是我摸你胸你一定用刀杀了我。”
    “啪啪”。我左脸和右脸全部肿了。
    姐姐:“学会打字对你有好处的,可以泡妞。”
    我:“泡什么妞,我不如把钱省下来买三级片。”
    姐姐:“你看你看,这叫作QQ,可以让远方的MM脱胸罩。”
    我:“是黛安芬的吗?”
    姐姐:“你学会了不就可以自己问了吗?”
    于是姐姐帮我申请了一个QQ号,然后两个人搜索各地的MM。在姐姐指导下,我加了一个北京MM,ID是无花果。
    我有了点儿兴趣。
    发了句话:Girl,fuck fuck,哈哈。
    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我又发了句话:Dog sun,please fuck!
    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我发火了,一下发了三句话:MBD,MBD,MBD。
    姐姐发火了,说:人家头像是灰色的,说明不在线。
    不在线,还Q什么,Q他妈蛋。
    我立刻失去兴趣。
    姐姐诱惑我,如果学会打字,就可以用流畅的语言勾引她。这被我断然拒绝,正直的青年,一定和我一样会拒绝的。
    这些乱伦的字母,不是好东西。
    1998年9月1日,姐姐回大学,把电脑带回去了。
    我唯一遗憾的是,《仙剑奇侠传》没有通关,月如刚刚死在镇妖塔。
    但姐姐不会这么小气吧?我就开始翻姐姐的房间。
    我在她房间翻到的东西有:席绢的《交错时空的爱恋》,沈亚、于晴全集……这是什么玩意儿?星座是什么玩意儿?把所有东西摔出来,箱子底下是一张纸制键盘。
    键盘上有一张字条:我知道你会翻到这里,麻烦你学习一下字母的顺序。
    我大惊失色,全世界的姐姐都这么狡猾吗?
    结果我就在纸质的键盘和电话里督促的声音中,过了一个学期。
    我:“A后面为什么是S,而不是B?”
    姐姐:“A后面是S,B后面是N。”
    我:“复杂得要死。”
    整整半年,我依旧不能理解字母为何如此乱伦。乱伦的东西,如我般正直,都不会学习的。
    1999年2月7日深夜11点47分。
    我依然等在火车站。
    因为姐姐说她那一分钟回到家。
    结果等到1999年2月8日4点30分。
    姐姐和一辆轿车拼命,瞬间损失了所有HP(生命值)。
    1999年2月8日17点48分,我赶到了北京。
    房间一片雪白。
    使者的翅膀雪白。天堂的空间雪白。病房的床单雪白。姐姐的脸色雪白。
    她全身插满管子。
    脸上盖着透明的呼吸器。
    我快活地奔过去:“哈哈,不能动了吧?”
    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紧闭双眼,为什么我看到她仿佛在微笑?
    要么我眼花了,要么她又偷了我写给隔壁班花的情书。
    旁边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说:“她不能说话,希望有力气写字给你。”
    可是,姐姐抓不住笔。
    这货,从来就没有过力气。
    坐她自行车她没有力气上坡,和她打架她没有力气还手,争电视节目她没有力气抢遥控器。
    她不写字,我就不会知道她要说什么。我想,她应该有力气写字的呀!
    她帮我在考卷上冒充妈妈签字。她帮我在《过好寒假》上写作文。
    她帮我在作业本子上写上名字。
    我呆呆地看着她,怎么突然就没有力气了呢?
    我去抓住她的手。
    她用手指在我掌心戳了几下。
    1,2,3,4,5,6。
    一共六下。
    她戳我六下干什么?
    六六大顺?她祝我早日发财?
    六月飞雪?她有着千古奇冤?
    六神无主?她又被男人甩了?
    六道轮回?她想看圣斗士冥王篇?
    我拼命猜测的时候,突然冲进来一群人,把她推走了。
    我独自待在这病房里,看着一切雪白,努力戳着自己的手掌。
    1,2,3,4,5,6。
    一共六下。
    上面戳一下,右边戳一下,上面再戳一下,下面戳一下,上面再戳一下,又戳一下。
    我拼命回忆着有关键盘的记忆。
    一张纸质的键盘,看了半年,也开始浮现在脑子里。
    A后面是S,B后面是N,C后面是V……我一下一下地在这张键盘里敲击过去。
    1,2,3,4,5,6。
    键盘慢慢清晰起来。
    我终于明白了这六下分别戳在什么地方。
    I LOVE U。
    眼泪夺眶而出,一滴滴滚下来,滴下来,扑下来。
    1999年2月8日19点10分,我终于掌握了键盘的用法,学会了打字。
    并且刻骨铭心,永不忘记。
    I LOVE U。
    我缩在走廊里面。
    在很久之后,我才有勇气把姐姐留下的电脑装起来。
    装起来之后,又过了很久,我才打开了那个QQ号码。
    只有一个联系用户。
    无花果。
    虽然是灰色,据说是灰色,是因为不在线。
    可这个头像是跳动的。
    我双击它。
    无花果说:
    笨蛋,我是你老姐。
    我哭得像一个孩子,可是无论多少泪水,永远不能把无花果变成彩色。
    无花果永不在线。
    如果还有明天,小孩子待在昨天,明天没有姐姐,姐姐在昨天用着Windows98。
    到了今天,MSN退役,弄潮儿对着摄像头跳脱衣舞,我书房电脑的显示屏上,依旧挂着五位数的QQ,永远只有一个联系用户,并且头像灰色,永不在线,ID叫作无花果。
    生育总是有一次阵痛。结果无数次阵痛。
    相爱总是有一次分离。结果无数次分离。
    四季总是有一次凋零。结果无数次凋零。
    自转总是有一次日落。结果无数次日落。
    然而无花果永远是灰色。
    伤心欲笑,痛出望外,泪无葬身之地,哀莫过大于心不死。
    4.吃货的战争
    那喊声虽然来自全国各地,方言千千万万种,但齐刷刷只有一句:
    “冲啊,都他妈的到我碗里来!”
    这场史上最乱的战争,始于著名旅美作家石康的言论:你以为世界上的菜都差不多吗?你以为叶子菜就中国第一吗?唉。我不知你数没数过美国常见的根茎类菜有多少种,口味又是如何——我告诉你,有二十多种,口味介于芋头、萝卜、椰子之间,你可以用牛骨汤起锅,加虾、蟹膏、辣椒及各种东南亚香料,加各种海鲜随便啦,然后就吃吃吃——口味是鲜酸辣及各种浓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