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茅对这种私下谋划天下的场景十分激动,但是他仍旧觉得,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当今圣上驾崩的前提之下,这件计划中最为关键的一节,被太傅有意忽略。
    张胡看见了郑茅脸上的犹豫,“郑公在迟疑什么?”
    “我在想当今圣上……”
    “当今圣上中毒已深,”张胡说,“希望他能支撑到我们计划成功的那一天。”
    郑茅汗流浃背,太傅张胡已经抛弃了圣上,而自己也站到了张胡的身边。
    张胡已经将计划坦诚告诉郑茅。现在两人即将下山。
    可是天空忽然一片黑暗,安灵台上三人同时抬头,飞星在片刻内又一次遮蔽了阳光。
    这种凶兆在郑茅心中,对与张胡之间的盟约埋下了阴影。
    郑茅辞别张胡,从安灵台返回洛阳城。在经过玄河桥,正准备进入洛阳城北门的时候,一个年轻人站在桥中央,拦住去路。
    郑茅的亲卫走到年轻人面前,呵斥年轻人的无礼。
    年轻人没有畏惧,而是对着郑茅的车舆说:“大司马是否听说过令丘山广明殿?”
    郑茅在车舆内沉默良久,“随我来吧。”
    郑茅的大司马府距离皇宫较远,在洛阳城内东方的金水河畔,金水河在流过大司马府之后,就流出城墙,朝着东北方流淌。
    大司马府后花园池塘上栈桥尽头是一个精致的小亭,池塘并非死水,而是由一条沟渠与墙外的金水河连通。
    郑茅坐在小亭里的木椅上,对面站着那个拦住车舆的年轻人。随从在池塘边站立,远远看着郑茅和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交谈。
    “我的确听说过令丘山广明殿。”郑茅问年轻人,“你可是受太傅之命来找我?”
    年轻人摇摇头。
    “那你是什么人?”
    “我已经告诉过郑公,”年轻人说,“令丘山广明殿。”
    “我在一本书上见过,”郑茅在年轻人面前威严地说,“当年追随高祖皇帝的谋士之一郭喜,号称凤雏,就自称来自令丘山。”
    “郑公看来是都知道了。”年轻人说,“郭喜是我的师叔。”
    郑茅把手肘支在木桌上,手指抚摸自己的胡须冷笑,“你的师叔战死在青城山,死的时候四十七岁。”
    “其实应该是一百七十六岁。”年轻人也笑,“下山的时候,他已经一百五十八岁了。”
    “那你今年多大?”郑茅虽然明知年轻人在自己面前胡言乱语,但仍旧问了一句。
    “比郑公想的要大很多。”年轻人神情轻松,“说出来郑公也不会相信。”
    “你叫什么?”郑茅不愿再跟年轻人啰嗦。
    “支益生。”年轻人不再笑了,“令丘山广明殿门人支益生。”
    “你在玄河桥上拦住我,有什么话要说?”
    支益生年轻的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相称的严肃,“我想提醒郑公,千万不要轻信太傅张胡。”
    第七章 流血的祭祀
    “我师父说,我们中曲山不是唯一的道教神山。好像还有令丘山、单狐山和姑射山。相隔很远,不知道其他三座山的门人是什么样子。我也没见过他们,其实我在下山之前,没有见过任何一个道家门派的人。”
    徐无鬼一路上与干奢不停地啰嗦。与沙亭其他的人都不同,他的话很多,这一点让干奢很受用,一路上有徐无鬼不断地跟他讲述他从未听过的事情,可以让艰苦、枯燥的路程变得轻松一些。
    可是徐无鬼知道的也并不是太多,而他知道的事情,关于自己中曲山门派的事情,又不能都说出来。甚至徐无鬼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助诡道门人,以及他破解周授听弦算术的原因,也很难有什么解释。
    只要是他不想说的都会搬出他的师父:“师父说,这个不能告诉别人。”
    干奢有时候觉得,徐无鬼就是故意不想说而已,只是习惯拿出他的师父做挡箭牌。
    “那你下山,”干奢还是问了,“到底有什么目的呢,我不信你走了几千里,就是为了躲避你师父的责罚。”
    “当然是为了躲避我师父的责罚啊。”徐无鬼坚持,“我把师父的丹炉烧炸了,师父炼了几十年的龙矫就没了,别的药石我们中曲山都有,但是丹炉需要一种东西来修补。”
    “是什么东西?”干奢好奇地问。
    “要天外玄铁,就是周授在陈仓道收集的那些铁片。当年韩信用来劈斩大山的开山宝剑,就是用天外玄铁铸造的。”
    “你为什么不去找周授要?”干奢问。
    “我打不过周授,”徐无鬼诚实地回答,“我只是故意吓唬他的,其实他听弦的算术很厉害,我现在‘九守’才练到第四层的守仁,法术不够。”
    “‘九守’又是什么?”干奢对徐无鬼说的这些法术很有兴趣。
    “这是我们中曲山的镇山法术,”徐无鬼回答,“你们普通人不知道的,我师父说,我这一辈门人,只有我能练到第九层守弱。”
    “你练到第几层,才能胜过周授,去找他把那些天外玄铁的碎片要回来?”
    “让我想想,”徐无鬼沉思一会儿,“我师父说我练到九守的第五层守简,几乎天下所有的术士,就很难是我的对手了。我就应该能够去找周授,把玄铁碎片抢过来了吧。”
    “你再练一层,都能击败天下几乎所有的术士了,”干奢不解,“为什么现在还打不过周授?”
    “周授是天下顶尖的术士啊,”徐无鬼瞪着眼睛说,“天下能把听弦算术修炼到这个地步的,可能不会有第二人了。那个陈旸,天资不够,听弦的本领就很一般。”
    “那我希望你晚一点练到守简,”干奢说,“你还是别去送死,我帮你找天外玄铁。”
    “天外玄铁哪里这么容易找到。”徐无鬼说,“其实就算我把开山宝剑的碎片都收集到了,也远远不够。”
    “那你一辈子找不到天外玄铁,就一辈子不回中曲山了?”干奢问。
    “一年找不到,就十年呗。”徐无鬼轻松地说,“十年找不到就一百年。”
    干奢以为这是徐无鬼随口一说的回答,没有注意到徐无鬼说的时候,脸上一片真诚。
    沙亭百姓已经走过了陈仓道最为艰难的栈道。现在已经离开秦岭高山,进入到汉中平地,距离南郑还有一百多里。
    蒯茧也已换上了沙亭百姓一样的衣服。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沙亭百姓,从干护干奢到妇孺老者,都没有因为他之前对沙亭亭民的折辱,而对他有任何的轻怠。之前的过节,都已经随风消逝。
    蒯茧开始明白为什么沙亭百姓能够在沙海那么艰苦的环境下生存下来,没有别的原因,就是他们都把彼此当作家人,绝不背弃和轻视。
    现在蒯茧已经成为了沙亭的一员。
    而陈不疑和陈群两位殿下,似乎也没有离开沙亭的意图。干护现在自己步行牵着马辔,让两位殿下骑在马上。
    干护也没有问两位殿下今后的打算。而两位殿下,在陈旸被周授杀害之后,一直沉默寡言。干护知道,如果自己把两位殿下送给蜀王,就是一件功劳。但是干护绝不会这样做。
    行进了三日之后,沙亭百姓到了南郑。
    南郑是汉中的镇守,城郭远比凤郡更大,城墙更高。
    干奢远远地就在打量南郑城墙,对徐无鬼说:“如果黄化吉攻打南郑,一定打不下来,他的山魈爬不上城墙。”
    “不用看城墙,”徐无鬼说,“看城上的蜀军士兵就知道,黄化吉的山匪绝不是对手。”
    沙亭百姓到了城门口,干护递交了沙亭的关牒,南郑的守军把沙亭百姓引入城内。
    这是沙亭百姓第一次进入到繁华的城市,对街上的一切都非常新鲜和好奇。
    他们走在城内的时候,看到又有一队蜀军,整齐列队,从城内出发,朝着沙亭亭民来路陈仓道走去,这一列队伍,随军拖着巨大的投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