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奢指向身后,一支将近千人的队伍,缓缓地跟随在沙亭部民后面。干护辨认出,这是揭、抵以及南蛮三族部混合的人群。
    牛寺和安凉带领三个族部去攻打成都,但是仍旧有部分族人,厌倦了征战,宁愿跟随沙亭部民迁徙。
    蒯茧问干护:“看样子,这些人要一直跟随我们到巫郡。”
    干奢建议:“收留他们吧。这些人多半都是残病老弱,如果自生自灭,熬不过一个月。”
    干护让蒯茧将这三个族部混合编入到沙亭队伍内。现在沙亭亭民融入了揭、抵、南蛮三族的人丁,人数达到了一千五百多人。
    干奢目光坚韧地说:“从今日起,沙亭亭民全部恢复当年泰朝北护军的军籍。我们不能再任人宰割。”
    “既然军籍已定,需要一个旗号。”干护问干奢,“你决定了吗?”
    “决定了。”干奢说,“北护军是泰朝军号,大景天下并不适宜。”
    干护看了看剩下的一千族人,“那么就称作沙亭军吧。”
    “沙亭军!”干奢走到一个高处,对着一千余名沙亭百姓大声地喊道:“今日起,我们沙亭军,不再受景朝军民欺压!”
    沙亭百姓沉默片刻,然后异口同声对着干奢大喊:
    “沙亭军!”
    前朝泰武皇帝的北护军后代,从此彻底转变军制,号称“沙亭军”。
    第八章 脱困弈芝山
    “士兵四千八十九人,良马三匹……”副将王苍衣着单薄,声音瑟瑟发抖。
    梁无疾打断王苍说:“把剩下的三匹马也杀了。”
    王苍转身走出大帐,又停下来,对着梁无疾说:“士兵都开始想念家乡,这是一个不祥的征兆。”
    梁无疾摆摆手,没有回答王苍。
    梁无疾的五千军士困在弈芝山已经两个多月。然而积雪不化,梁军不敢前行。随军的粮草已经殆尽,军士在湖泊里凿冰捕鱼维持。在鹿谷俘获的几十匹马,也多被宰杀,只剩下最后的两匹,以及梁无疾自己的坐骑。
    两个月前,在梁军刚刚驻扎在弈芝山后两天,匈奴一股百人的骑兵夜袭梁军,被早有准备的梁无疾击退。但是在暴雪之中,梁无疾也不敢轻易追击这一股匈奴骑兵,他知道前方一定有匈奴的大队埋伏。
    匈奴的骑兵每隔三五天就来侵扰梁军一次,均被梁军击溃。但是困守在弈芝山下的梁军,渐渐地被这种无休无止的暴雪,还有零星不断的袭击所困扰。士兵们开始想家了。
    不用王苍提醒,梁无疾在夜间也能听到,士兵们用低沉的声音吟唱乡谣。
    梁无疾却不敢下令全军撤回平阳关。原因很简单,匈奴骑兵一直不敢与梁军正面交锋,鹿谷一战,让匈奴人本来就对中原士兵的敬畏之心,更甚一层。
    这两个月的试探夜袭,也是如此。
    匈奴骑兵害怕中原军队。而这种威严,从当年泰武帝时开始,就深深地烙印在匈奴人的内心深处。
    如果梁军现在后撤,在不远处的匈奴主力兵马,就会放下心中的恐惧,一拥而上。
    梁无疾并不知道前方,到底有多少军马。
    梁无疾听到大帐之外有人喧哗,立即掀开大帐,看到天空中又开始下起了大雪。梁无疾皱了皱眉头,接着看到持戟郎飞奔向自己。
    持戟郎跑到梁无疾跟前,“平阳关来人了。”
    梁无疾大喜过望。
    梁无疾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来人竟然是郑蒿。
    而真正让梁无疾欣喜的是,郑蒿带来了足够五千士兵维持半年的粮草。如此梁军可以在弈芝山支撑到明年春天,待大雪融化。然后继续北征。
    王苍与郑蒿的粮草官交接粮草。梁军出征两个多月后,第一次得到了平阳关的补给。
    一切又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而带来这个转机的竟然是梁无疾根本没有想到的郑蒿。
    郑蒿护送粮草的军队在路上并没有闲着,他们掳掠了一个在大雪中迷路的匈奴牧民小部落。
    梁无疾看见郑蒿俘虏的牧民只剩下了十几个年轻貌美的妇女。男子和老人一定已经被郑蒿屠杀。郑蒿并不是一个残忍嗜杀的人,但是他害怕麻烦。梁无疾知道,郑蒿绝对没有耐心在大雪中花费精力去看管匈奴的俘虏,但是又不能放了这些匈奴牧民。
    郑蒿大喇喇地走进梁无疾的大帐,发现帐内并不比帐外温暖,立即招呼随从将运送粮草的马车劈碎,在梁无疾大帐中生火。
    大帐内立即变得暖意融融。梁无疾才意识到,自己和梁军已经在酷寒中死死硬抗了两个多月,已经忘记了温暖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郑蒿带着一个亲随,在大帐正中的火焰边坐下。亲随把一头杀好的羊扛进帐内,在篝火上烤炙。
    梁无疾迟疑。
    “我击败了匈奴部,得了他们几百头羊,”郑蒿招呼梁无疾坐到他身边,“加上二十车粮草,足够你支撑到明春了。”
    郑蒿身边的亲随让出一个位置,梁无疾坐到郑蒿的下首,向郑蒿拜谢。
    随从又进来,身后跟随着四个年轻的匈奴女子。
    四个匈奴女子顺从地跪在郑蒿的身前,在温暖的帐内把衣服褪下,仅剩贴身衣物,伸手在郑蒿的身上揉捏。
    梁无疾对郑蒿的嗜好已经司空见惯,反而是郑蒿的随从,脸色尴尬。
    按照军律,梁无疾向郑蒿详细禀告出征以来的军务。
    这些繁琐细碎的公务,对郑蒿来说十分乏味,听得昏昏欲睡。倒是他身边的随从,一直在仔细聆听。
    禀告军务的时间有些漫长。当梁无疾终于把两个月的军务禀告完毕的时候,羊肉已经烤熟。香气弥漫在帐内。梁无疾已经吃了一个月的马肉,撕扯了一条羊腿,顾不上礼节,在郑蒿面前大快朵颐。
    而四个匈奴女子,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烤羊。郑蒿解开裤带,将一个女子的头部按在自己胯部,匈奴女子卖力应承,片刻后,郑蒿心满意足。四个女子分别领了羊肉离开大帐。
    梁无疾心里对郑蒿的轻慢十分恼怒,却无法发作。
    而郑蒿身边的随从,眼中已经冒出了怒火。
    “这位是?”梁无疾问郑蒿,“还没有请教。”
    “他是我哥哥从洛阳支派来的,叫……”郑蒿问这个年轻的随从,“你叫什么?”
    年轻的随从回答:“支益生。”
    梁无疾意识到,这个叫支益生的年轻人,是大司马郑茅从洛阳派来的一个低等小吏。
    但是为什么要这么一个小吏,不远千里奔赴西域,梁无疾无法猜测。
    “粮草我已经给你带到了。”郑蒿自己用手扯了一条羊腿,“人,我也给你带到了。我明天辰时就回平阳关。”
    梁无疾看着郑蒿还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知道给梁军运送粮草的作为,绝不是他自己的决断。
    “大司马郑公,派遣你到我这里?”梁无疾问支益生。梁无疾自己年少领军,因此并不因年龄而轻视对方。
    “我兄长跟太傅结盟。”郑蒿悠闲地说,“为了向太傅表示诚意,让我给你运送粮草。安灵台梁公与太傅关系匪浅,当然不能怠慢他的儿子。”
    “可是这位,到这里来,是什么目的?”梁无疾看着支益生。
    “我来带梁军走出雪暴。”支益生回答得很诚恳,几乎不能不让梁无疾相信。
    郑蒿大笑着说:“他在我兄长面前,吹嘘他是什么山的传人,有呼风唤雨的本领,下山是为了稳固景朝天下,哈哈哈……”
    支益生苦笑一下。
    梁无疾问支益生:“请问支先生的师门?”
    支益生把身体坐直,“令丘山广明殿支益生。”
    梁无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隔了很久才又问:“我听说当年景高祖身边有四位术士,跟随国师张道陵于青城山大战篯铿,其中亲手将篯铿击败的一位,名字叫郭喜,他就是令丘山广明殿的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