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滩上的楚军没有了立足的余地,只能慢慢地后退,而后退的方向,正是白帝城。楚王虽然遭受了重创,但仍旧保持着镇定,退兵的顺序张弛有度。在这种形势下,他选择了唯一正确的对策,就是占据白帝城,居高临下,与蜀军再战。
    “我们要走了。”徐无鬼说,“楚王不会再给我们任何的情面。”
    “可是我们往哪里走?”干奢绝望地说,“江面上已经没有船只可让我们离开了。”
    “我们只要把白帝城让出来,在目前情势下,楚王不会阻拦我们。”徐无鬼说,“他不会把兵力用来与我们交战。”
    “我们去哪里?”牛寺焦急地说,“蜀军更不会放过我们。”
    “有个地方,”徐无鬼沉着地回答,“白帝城北边三十里的八阵图,有一条地下古道。只要楚王放我们下山,我们就能脱离此地。”
    “蜀王的目标是楚王。”干奢下定决心,“沙亭军和南蛮军立即把所有的兵器扔在城池之下,留给楚王,我们下山。”
    楚王的军队后退到了白帝城城池下,在干奢的命令下,沙亭军摆列队伍从城池中走出,将手中的武器放在城墙脚。
    走在沙亭军前列的干奢和徐无鬼,迎面遇到领军后撤的楚王。
    干奢走到楚王身前,深鞠一躬。“我将城池和兵器交给殿下,望殿下能够守住城池,平安回到楚地。”
    楚王看了一眼干奢,面无表情,“后会有期。”四个随从扛着王舆走向城池,楚王的军队依次跟随。
    干奢对着楚王的背影说道:“后会有期。”
    沙亭军与楚军擦肩而过,走到白帝城山下。沙亭军无法从水路顺江东下,更无可能回头西归,只能转向北方小路,在徐无鬼的带领下,走向他口中所说的唯一生路八阵图。
    沙亭军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这个八阵图,如果不能从八阵图的遗址通过,去往巫郡,沙亭军必定会在即将到来的蜀楚决战中,被毫不留情地碾作齑粉。
    蜀军行进的速度,远比干奢和徐无鬼想象得要快。在通往北方八阵图的小路必经的山谷里,一个巨大的木车把道路隔绝。
    有一支数百人的蜀军侧翼军队,守护着木车。
    沙亭军现在没有了武器,在蜀军面前几乎是任人宰割。各色皮肤和不同样貌组成的劣民队伍,停顿在木车下。
    蜀军治军严整,没有士兵主动过来询问,而是摆布好阵型,严阵以待。
    干奢和徐无鬼一时也无计可施。这时候,木车内发出了牛筋绷紧的声音,接着木头碰撞的声音也传递出来。
    沙亭军所有人都看向木车。只见木车后方伸出一只七八丈长的木臂,木臂的尽头是一个黑漆漆的圆球,直径足有一丈。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物事,但是徐无鬼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硫磺和硝石的味道。
    徐无鬼看看干奢,“蜀军里的姑射山卧龙应该就在这里了。我们能不能通过,就看他们姑射山跟我们中曲山之间的交情还在不在。”
    徐无鬼说完,就从沙亭军中走出,走向木车。木车之下的蜀军举起长矛,阻拦徐无鬼前行。
    徐无鬼大声说:“我要见卧龙先生。”
    没有蜀军回答,也没有蜀军驱赶。回应徐无鬼的只有寂静。
    “中曲山清阳殿冢虎徐无鬼。”徐无鬼又大声地说道。
    蜀军之中十几个士兵正在山谷里推动黑漆漆的圆球,没有人回答徐无鬼。
    徐无鬼失望至极,回到沙亭军中,看着干奢无奈地摇头。
    干奢看了看四周,“我们不能归顺蜀军。”
    徐无鬼说:“让我再想一想计策……”
    干奢知道徐无鬼到了这个境地,也是无计可施,只是随口敷衍而已。
    就在两人越来越绝望的时候,蜀军阵中走来一个传令兵,“卧龙任嚣城先生,愿意跟冢虎徐无鬼先生见面一叙。”
    徐无鬼大喜,整理了一下衣襟。跟着传令兵走入蜀军。
    徐无鬼走到木车的后方,看见山谷的道路上摆满了黑色的圆球,知道这是蜀军正在做攻击楚王之前的筹备,只是具体的攻城战术,不得而知。
    传令兵把徐无鬼带到了一个魁梧的青年面前。这个青年满脸虬髯,穿着铜制的盔甲,正在指挥士兵推动黑色的圆球。青年看到徐无鬼,示意两人走到山谷的南坡上说话。
    两人走上了南坡,徐无鬼首先说:“我师父说,姑射山的门人,不仅法术高明,而且精通机甲术,看来果然如此。”
    “我是任嚣城。”虬髯青年没有废话,“孔明的传人。”
    “我是徐无鬼。”
    “我是贾尸韦的师弟,我师父风紫光和贾尸韦都死在了景朝初年。”
    徐无鬼黯然。景高祖初定天下,风紫光和贾尸韦先后去世,是四大仙山中折损最大的门派。徐无鬼不愿意再提起往事,转开话题:“沙亭军无意卷入蜀王和楚王争锋。”
    “大景已经崩坏,圣上昏聩,”任嚣城说道,“不如你和我共同辅佐蜀王,重整大景天下,成为大景的中兴之臣。”
    “我下山的目的跟你不同,我只是想寻找天外玄铁。”徐无鬼说,“我遇到了沙亭军,只想带着他们去往巫郡,平定天下的责任,我想我做不来。”
    “你真的是中曲山门人冢虎?”任嚣城简直不敢相信徐无鬼所说,“龙武钗当年勇猛冠于四大仙山门人,可是他的徒弟却如此……”
    “如此不堪?”徐无鬼笑着说,“我看到了你指挥的铁锁横江,你的才能远胜于我。我师父可没有教过我行军打仗、谋略纵横的本领。”
    “令丘山的支益生和单狐山的少都符已经都到了洛阳。”任嚣城说,“四大仙山当年与景高祖有盟誓,当景朝政令崩坏,天下即将大乱的时候,门人必定要下山辅佐明主。你却说你下山是为了寻找天外玄铁。”
    “我护送沙亭军到达巫郡后,就继续去寻找玄铁,”徐无鬼笑嘻嘻地说,“平定天下的大事,就交给你们三位了。”
    任嚣城看着徐无鬼,“如果你不答应,我灭了这些贱民也罢。”
    徐无鬼踌躇起来,他身后还有一千多揭、抵、南蛮和沙亭民组成的联军,他们的生死都在任嚣城的一念之间。徐无鬼轻声说:“放过他们吧。”
    “你给我一个理由,”任嚣城对徐无鬼的态度从敬重转变为轻蔑,“我为什么要放过沙亭军?”
    徐无鬼说:“益州叛乱,干奢最初就不愿加入,牛寺也早与安凉的乱军分道扬镳,蜀王为什么不能放过他们?”
    任嚣城摇头,“这不是借口,青城山之乱,沙亭军是祸首。”
    “蜀王已经赦免了沙亭军。”
    “好吧,沙亭军可以离开,”任嚣城回答,“揭、抵二族也可以跟随沙亭军,只是牛寺的南蛮部,我要带回成都。”
    徐无鬼看了看身后,干奢和牛寺二人在沙亭军中并排而立。他向任嚣城说:“牛寺已经归顺沙亭军,我们共进退。”
    “那就只有一个方法了,”任嚣城说,“我们都是术士,用术士的方式来解决吧。”
    “我学艺未成就下山了……”徐无鬼怯弱地说,“比不上你指挥千军万马,善用木甲术。”
    “卧龙冢虎同为道家四柱,”任嚣城不屑地说,“我竟然与你齐名,实在是心有不甘。”
    “名声大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徐无鬼说,“你姑射山的风紫光和贾尸韦都没有回山,死在了蜀地。”
    任嚣城对徐无鬼的懦弱无法苟同,“看来当年龙武钗辅佐景高祖后,能够保全性命回到中曲山,是有原因的。”
    “大家都是道家四方镇守神山的门人,”徐无鬼的语气变得坚定,“为何要诋毁我的师门?”
    “景高祖代泰,四大仙山门人与张道陵共同封印篯铿,单狐山的师乙失踪,令丘山的郭喜、姑射山的风紫光死在青城山,贾尸韦死于祁山道,只有你们中曲山没有折损一人。龙武钗看来是十分懂得苟全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