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美貌的女子,”蜀王点头,“又聪明绝顶,如果没有身躯,实在是太可惜。换作我,若年轻四十岁,也愿意不惜任何代价,替你重塑躯体。”
    小甑看着任嚣城,知道已经无法劝说。
    任嚣城蹲下来,将小甑头颅下的瓮瓶抱起,轻轻对小甑说:“殿下说得没错,我情愿冒这个风险。”
    “可是还有支益生,还有少都符,这些都是仙山的门人,你为了我与他们为敌,胜算太小。”小甑无奈地说。
    “我愿意。”任嚣城苦笑,“只要能找到金莲子,生出你的肉身,我宁愿跟他们较量一番。”
    蜀王对任嚣城说:“孤决定与齐王一决高下,明日就全军通过潼关,与齐王在龙门关相遇。”
    任嚣城抱起瓮瓶,向蜀王告退,“臣下听命,舳舻与飞火珠已成,击败齐王,再北上洛阳。”
    蜀王转过身,继续看着四水拱卫的洛阳河图。
    任嚣城扛着瓮瓶走出营帐,太阳已经升到了杆头。小甑说:“罢了,就算是死在乱军之中,我也不枉遇见你。”
    龙门关位于大景都城以南八十里,是洛阳南方的卫城。伊川河水从南至北,流经龙门关口外城郭东门,汇入北方的洛河。龙门关西面背靠宝山山脉,只有一条狭窄的官道通往龙门关城郭西门。南面是宝山山脉的延续,悬崖峭壁如同一个巨大的屏风,将南方阻隔。而龙门关的北城门,与洛阳之间一马平川,毫无阻挡。
    龙门关对于都城洛阳来说,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军事要地。
    太傅张胡、大司马郑茅、国师周授现在站立在龙门关内最高的瞭望塔上,一言不发。大司马郑茅号令的十万北府军,正在陆陆续续地从洛阳进驻到龙门关内。但是三个握有帝国最高权力的公卿,现在看着东西两方,各怀心思。
    东方齐王的十二万齐军,已经驻扎在伊川河边,距离龙门关城墙不到百步。齐王的军队已经驻扎了三日,军营连绵,把伊川河东边的平地,全部覆盖。
    而西方的蜀军,前军已经到达了宝山下的峡谷,距离龙门关城郭,也只有两百步。蜀军仍旧络绎不绝地从峡谷里涌向龙门关西门。
    张胡和郑茅的脸色苍白,只有周授面无表情。
    安灵台之盟的计划,到现在已完全破产。张胡和郑茅当初约定,让齐王率军通过龙门关,进发到长安与蜀王决战,如今已经没有实现的可能。
    张胡走到郑茅的面前,眼睛死死地盯着郑茅。
    “太傅不要责怪于我,”郑茅说,“圣上剪除了滕步熊后,一直不接受齐王通过龙门关的恳请,我也数次向圣上进言,圣上都未准许。”
    张胡看看齐王的军队,又看了看蜀军,“二王在龙门关争锋,无论谁取胜,最终的结果都是占据龙门关,令洛阳无险可守。郑公知道这个后果吗?”
    郑茅脑门渗出汗珠,“无论是齐王还是楚王获胜,他们都会打着清除圣上身边逆臣的旗号,攻入洛阳。”
    “他们进入洛阳,挟持圣上,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洛阳城内的郑氏、张氏全部清剿,到那时,你我二人能被流放到代地,就是最好的下场。”
    “他们不会的,”郑茅苦笑,“一定是株连满族,斩草除根。”
    “倒是我们的国师,”张胡对着周授说,“有了铲除妖孽滕步熊的功劳,不会被二王记恨。”
    “滕步熊是蜀王安插在圣上身边的奸细,”周授回答,“蜀王不会饶过我。”
    “不是这样,”张胡看着周授说,“五雷派作乱,只是蜀王占据雍州长安的借口,滕步熊早已经被蜀王抛弃。羊郡的五雷派总坛被龙虎天师张魁率领道家门派击溃,蜀王可是一点都没有阻拦。”
    周授没有回答,只是面对张胡,坦然一笑。
    “因此二王争锋,无论谁胜,国师一定是两不得罪,能够保全。”张胡逼近周授一步,“滕步熊的身份暴露,应该就是国师早已跟蜀王商量好的计划。”
    周授看看郑茅,又看了看张胡,“郑公和太傅,现在还是想办法说服齐王和蜀王退军,才是正事,何苦要在这种时候,猜忌下官。”
    “我只是好奇,”张胡摸了摸胡须,“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暗中与圣上联络。当然,圣上许诺你国师的地位,的确是无法拒绝。”
    周授平静地说:“下官在长安做狱掾的时候,有一天,收到一个请柬,太傅你猜猜,是谁的请柬?”
    张胡倒吸了一口气,“那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是曹猛曹大人。”周授平静地说。
    “于是你被提拔到洛阳做了吏目,因为公正严明,被我赏识。”张胡叹气。
    “于是太傅把我召入门下,并一步步提拔为廷尉,”周授说,“这些年,我一直为太傅鞍前马后,勤勤恳恳。”
    “这都是圣上的意思?”张胡早已经猜疑周授的真实身份是圣上的耳目,现在终于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
    “是的。”周授不再掩饰,“太傅的一举一动,圣上都清清楚楚。包括,太傅收留了两位殿下。”
    郑茅听见张胡与周授的一对一答,也明白了周授真实的身份。于是问周授:“太傅到底做了什么,让圣上如此忌惮?”
    “你我位居三公极品,”张胡看向郑茅,“圣上要忌惮我们,还需要什么理由。”
    周授摆手,“圣上为天下共主,行事谨慎一点,自在情理之中。但是圣上一直都是很尊敬太傅的,直到太傅终于按捺不住,蠢蠢欲动,才被圣上怀疑。”
    郑茅看着周授,“原来圣上早就安排了你监视太傅……那我身边的那个人是谁?”
    “告诉郑公也无妨,”周授平静地说,“郑公可以猜一猜。”
    “我猜不到。”郑茅汗流浃背。
    “安灵台梁显之的儿子梁无疾,自幼被圣上宠爱,可是刚满十七岁,就被圣上安排到平阳关做骑都尉,圣上栽培了十年的爱将,就这么轻易地交付给一个平阳关,看起来是不是太轻率了?”
    “郑蒿!”郑茅身体战栗,“可他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
    “下官也是太傅最信任的门人。”
    郑茅和张胡对视,张胡沉默了很久,“我们大错特错了。”
    “圣上并不昏聩,”周授说,“只是他龙体虚弱,无法亲临国政,才让郑公和太傅有了野心而已。”
    “安灵台上,我与太傅之间的盟约,”郑茅站立不定,“圣上一定也知道了?”
    “第二天清晨,下官就将郑公与太傅之间的计划,详尽地告诉了圣上,”周授微笑,“否则圣上,为什么不允许齐王通过龙门关呢。”
    郑茅一把抓住周授的衣领,“我先杀了你这个首鼠两端的小人。”
    “没有用了,”张胡摇头,“郑氏和张氏两族几百口人,都在洛阳。龙门关,就是你我二人身首异处之地,”
    “我还有十万北府军,”郑茅不甘心地说,“现在就可以返回,抢在齐王和蜀王之前,攻破洛阳……虎符在我的手里。”
    “两位大人看一看率领北府军的将领是谁,”周授指向城北。
    郑茅和张胡看向城郭的北方,见到北府军的旗帜在北门飘起,旗上的字并非是“郑”,而是“张”。
    张胡身体摇晃,双手扶在瞭望塔的栏杆上,“张雀……你我二人的胞弟,就是圣上对付我们的棋子。”
    “所以两位大人,尽可放心族人的安危。”周授说,“依下官的建议,郑公应该去说服蜀王。”
    郑茅苦笑,“蜀王对我积怨甚深,不等我见到蜀王,就已死无全尸。”
    周授把头转向张胡,“太傅应该去向齐王解释一件事情,齐王或许能够退兵。”
    “什么事情?”郑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也看向张胡,“齐王兴兵的缘由。太傅能化解误会?”
    “这并不是误会,”周授说,“太傅只要承认,太子是他遣人刺杀,齐王找到了主使,就不会怨恨圣上。”